第29章_佛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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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那样……那样的话,她就连怨恨的人都没有了。她刚才在房里想通了这点,那妖孽说的没错,她是爱他的。

  所以她可以原谅他。

  她绝不要被任怀苏身体里那只妖孽诅咒。

  绝不再给人嘲笑的机会。

  任怀苏铮的一声拔出长剑,调转剑头往自己胸口刺去。陆孤光见他下手沉稳,绝无半分虚假,真的是要在他自己胸口挖出一个洞来,心里松了口气,幸好这疯和尚和她想的一模一样。接着她一扬手,鬼气飘出,啪的一声长剑断开,只断剑在胸口狠狠戳了一下,戳出一块青紫色的印记,肿得老高,任怀苏一怔,握着断剑看着她。

  她叹了口气,这是双怎样柔和真诚的眼睛,仿佛其中有多深的真情一般,“过来。”

  他听话的走了过去,柔声道,“孤光……”

  “闭嘴!”她抓起他手里的断剑,一下一下用力戳他胸口的淤痕,咬牙切齿的道,“你怎么还不死!你怎么不给我死!你怎么还不给我死!”

  他温柔的看着她,站着让她一下一下重戳,那淤痕很快变成伤口,随即愈合,她又戳。折腾了十几下之后,她终于没了力气,将断剑一扔,别过头去,“这算你还我的。”她冷冷的道,“但别指望我和你一起爱众生爱人世,我巴不得这人世全死光了只剩下鬼。”

  他微微动了嘴角,竟是微笑了,温柔的道,“我知道。”

  她脸上一红,烦躁的挥挥手,“你知道什么?你什么也不知道!”

  他走过去,将她横抱起来,慢慢放回床上,柔声道,“我知道。”

  她眼圈红了,“你知道什么?你这疯和尚、假人、僵尸、妖怪、变种的魔头!”

  他不反驳,耐心的拉过薄被将她盖住,轻轻地抚摸她的头和脸颊,就宛如抚摸着他的珍宝一般。她躺了一阵,一时想起又不甘心,便狠狠咬他一口,过一阵看看他苍白的脸色,又有些后悔,折腾了好一阵子,终于又睡着了。

  他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专心致志的看着她的脸,并不离开。

  第十章

  过了好一阵子,他的目光微微挪动了一下,突然看见被褥的一角下压着一块眼熟的东西,取了出来,却又是一块离殇令。他眉头微蹙,他记得这块令牌从陆孤光手里砸了出来,打中他的眉心,之后再记得的时候便是他站在门外,这块令牌从衣袖里掉了出来,然后他交给了孤光,孤光又把它收入了怀里。

  ——那现在压在被褥下的又是何物?

  他越发皱起了眉头,他依稀记得这块东西在他身边很久了,只是他从未想过这东西从哪里来,又是作何用处?细看这块在被褥下出现的令牌,令牌冰凉沉重,上面刻画的字迹虽经岁月而不朽,沾染的血迹已经干涸,这的确是他一直放在身边的那块令牌,绝非有假。

  但……握着这块令牌的时候,心情却很平静,并不像方才那样沸腾不已,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胸而出。

  他眼眸微微一动,手指轻轻揭开薄被,探入陆孤光的衣袋,轻轻将她刚才收入怀里的令牌取了出来。

  这块令牌……也是离殇令,上面也刻着离殇二字,只不过……上面并没有血。

  他牢牢握住这块令牌,骤然间那烈火地狱又宛然出现,心血狂沸,他修佛日久,从未有如此焦躁不安的时候,勉强抑住心神,看着手中两块令牌。

  这并不是一模一样的两块令牌,两块材质相同,所刻的字迹也相差仿佛,非常相似,其中一块上面有血,另一块没有。除此之外,无论颜色、厚薄、大小、字形的差别都极细微,若不是他看得熟了,只怕也难以分辨。

  他怔怔的看着没有染血的那块,一向平静无波静如死水的心中闪电般划过一个念头——它是假的。

  它是假的!

  为什么……为什么会突然……兴起这样与平素修行与救世全然无关的念头?真与假不过虚妄,凡物皆有用,岂以真假分高低上下?

  然而心血狂沸,咽喉焦渴,仿佛有什么……有什么事一定要做,仿佛无论如何都静不下心来,他为自己斟了一杯粗茶,喝了下去,咽喉的焦渴丝毫不曾减轻。他站了起来,不知自己究竟要做什么,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瞬息之间,方寸大乱。

  便在他坐立难安的时候,耳边突地传来一声毫无笑意的低笑,“哈……”

  任怀苏猛然回头,身后空无一物,但他的的确确听到了人声,有人以一种空茫而索然无味的语调阴沉的问,“痛苦吗?”

  他维持着那回头的姿势,一动不动,也不回答。

  身前背后均无人影,那声音也不再响起,然而手中紧握的那块“假令牌”突然幻化出一团明黄的火焰,无声无息的燃烧,随后消失得干干净净。

  幻象。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那是幻象,那是不知潜伏在何处的敌人以妖气凝结而成的幻象。但要将妖气凝结得宛如有形,让人分辨不出,这潜伏暗中的妖不知有多深的道行。

  然而奇怪的是,既然它能造就如此幻象,为什么它不将幻象做得和离殇令一模一样,而要做成一块和它有九分相似的假令呢?这块妖气凝结的假令,却又是如何出现在他衣袖里的?

  离殇令?他慢慢的将令牌上干涸的血擦拭干净,轻轻放回孤光怀里,平生第一次有了探寻自己过去的念头。

  他在碧扉寺里住了很久,久得他已忘了时间,但从他有记忆开始,他便是如今的样子,从未改变。而人……总是会有些过去的……他望着自己手腕上那翡翠镯子,便是如孤光这样,也都有。

  朝珠楼。

  姬珥正躺在摇椅上睡觉,今日他散发宽袍,终于没穿那身闪花人眼的水晶串子,随随便便穿了一件微黄的浴袍。微风穿窗而入,摇椅微微的摇晃,他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享受着,人间若有一百样享受,他便能折腾出一百零一样出来。

  “公子,筠书阁楚姑娘求见。”外面有人通报,“说有急事。”

  “不见。”姬珥闭着眼睛,“我在睡觉。”

  外面的人道,“她打进来了……”

  随机房门“碰”的一声洞开,姬珥无可奈何的睁开眼睛,“楚姑娘,你我向来不熟,如此擅闯民宅,数年不见,莫非筠书阁也学三流的江湖人仗势欺人起来了?”

  楚殊珍闯入他的房间,这位姬楼主不着水晶,那秀美的样貌倒是让她吃了一惊,微微一笑,“姬楼主贵人多忘事,两年前楚江诗会上,你我难道不曾举杯共饮?”

  姬珥想了一阵,挥了挥手,“我平生所见美人美事太多,不记得了。”他躺在摇椅里也懒得起来,“楚姑娘聪明绝顶,到我朝珠楼,总不是来喝酒的吧?”

  “姬楼主在前,楚殊珍岂敢称‘聪明绝顶’?”她嫣然一笑,在他屋里坐了下来,顺手从四壁墙上摸下一瓶酒,就这么打开浅呷了一口,“陆孤光和任怀苏在东集。”她一字一字的道,“姬楼主,任怀苏是尸魅之身,陆孤光死不得。”

  “哦?”姬珥颇感兴趣的看着她,“不知楚姑娘如何得知内情?”

  她将怀里那本小册子放在桌上,“我所知的一切尽来自此书,姬楼主,近来山崩地裂,天灾频繁,灭世征兆一一出现,即便你不想插手浊尘俗事,此时也已不能置身事外。当此之时,任怀苏既是尸魅之身,又是万圣之灵,举足轻重,所以——”她微微一顿,着重道,“我要知道关于任怀苏——覆面任将军所有的内情,尤其是——他的死因。”

  “死因?”姬珥丝毫不为所动,又挥了挥手,“他到现在还没有死呢。”

  “那场大火的原因,他变成尸魅的原因。”楚殊珍改口,“姬楼主,你必定知道。”

  “为何我要‘必定’知道?”

  “因为姬楼主是重情之人,既然任怀苏是你好友,他变成尸魅的原因,你必定知道。”她一字一字的道,“孤光告诉我她从你这里看到覆面将军的生平杂事,唯独没有死因。我想以姬楼主的能耐,陆孤光能盗取你的情报,唯一的可能便是那是你故意送她看的,你希望她了解任怀苏,而死因却是你不愿让她看的。”

  姬珥笑了笑,“和聪明人说话,当真不费力气。”他也不拐弯抹角,“我不希望任何人知道他变成尸魅的原因。”

  “因为你怕他想起来。”楚殊珍断然道,“你怕他想起那段血海深仇,从而维持不住人性,彻底妖化!”

  “你怎知是血海深仇?”他有趣的看着她,“你知道多少?”

  “我知道的不多,但有一件事必定可以与你分享。”楚殊珍将酒瓶中的酒一口喝下,“任怀苏身上具有双魂,你所认识的‘好友’与当年的覆面将军判若两人,而另外一魂杀气极重,早已觉醒,口口声声要灭世……”酒气上涌,她双颊泛起淡淡的血色,长长吐出一口气,“我以为,这杀气极重的一魂才是真正的覆面将军!”

  “哦?”姬珥颇为意外,他想了想,“当年任怀苏助先皇开国立云氏大业,威名远扬,兵权在握,功高盖主,所以从一开始就遭人嫉恨,而先皇对他也是十分忌惮。而当时有人上奏了黑旗军在荒狼野一役中以人为食,任怀苏命人砍杀受伤的士兵给身强体健的人当食物,那一千余人便是因为吃人而能生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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