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一章 三年(四)_总裁每天都在病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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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一章 三年(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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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清胃蛋白酶,血清胃泌素,癌胚抗原,血常规,MRI……各种各样的检查,任川都轮了一个遍,甚至PET-CT都安排上了,崔明浩拿着结果的时候根本都不敢去看。

  原发肿瘤,恶性,已经达到了Ⅲ期。

  任川对自己的感觉甚至还很良好,因为他除了偶尔胃痛,有点贫血,根本就感觉不到任何异常,他躺在病床上,看着走进病房的崔明浩,甚至还笑出来,“我就说你误诊了吧?”

  崔明浩的脸上没有半点笑意。

  “没事儿……”任川自话自说着,“谁都有马失前蹄的时候,放心我不嘲笑你医术不精。”

  崔明浩在他病床边坐下来,“你现在最好祈祷我神医圣手。”

  任川脸上的表情变了一瞬,“什么……意思?”

  崔明浩从口袋里拿出笔,指着他的胃,“现在你的这里,长了一个小孩儿拳头大的肿瘤,而且伴随着溃疡。”

  任川害了一声,“才小孩儿拳头大,这有什么……”

  崔明浩吼着他,“你以为人的胃有多大!你还有向淋巴转移的风险!转移到淋巴的时候你就完蛋了!大罗金仙来了都救不了你——!”

  任川被吓到了,脸色惨败了一瞬,“我……”

  “手术吧。”崔明浩勉强收拾起了自己的心情,“放疗化疗与手术一起进行,看看能将癌细胞控制到什么程度。”

  “这么……”任川不敢相信,“突然么……”

  想当初他装病住院的时候,还曾经因为和江桓开玩笑说自己化疗,被剃去了一头卷发。

  现在这一切都要……成真了么?

  崔明浩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你给老子争气点。”

  任川躺在了床上,他看着窗外的明媚阳光,蓬勃生长的树木,在这一瞬,对江桓的思念几乎要破体而出。

  江桓,我都要死了。

  你还不回来看看我么。

  说不定以后就再也看不到了……

  任川躺在病床上,看向了崔明浩,“你给我开刀啊?”

  崔明浩阴森一笑,“你最好好好贿赂我,不然我不保证给你缝针的时候肚子落下点剪刀棉花布头。”

  任川嚎啕了一声,“啊——!当初还是我鼓励你去学医,我他娘的自掘坟墓!”

  病房里打打闹闹的,还传出了笑声,似乎是半点都没有把胃癌放在了心上。

  任川老老实实住院,崔明浩一天能查房十八次,在他眼皮子底下自己也不敢搞什么大动作,只让孟春把公司的工作给他带到病房。

  孟春又开始每天向医院送文件,甚至于病房都没变,让他不禁怀念起那段被误认为渣男的岁月。

  崔明浩知道了,就意味着祝凯风知道,祝凯风知道了,就意味着七大姑八大姨都知道了。

  任东升反而是最后一个知道消息的,还是从亲娘舅的表姨家的邻居的表弟的姐夫那里知道的。

  就算是天上下刀子都无法阻止他赶往医院,逼问祝凯风和崔明浩,一哭二闹三上吊,总算知道了任川住哪个病房。

  任东升站在病房门口的时候甚至于都不敢推门,好像任川下一秒就会嗝屁一样。

  任川在午睡,陷在柔软的被窝里,除却脸色看着苍白了一点,根本发现不了异样。

  任东升用颤抖着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就如同小时候那样,“老儿子……”

  睡梦中任川的眉头挣动了一下,而后他睁开眼,看见任东升的时候还有点楞,“爸……”

  任东升的眼眶里滚落了眼泪,“儿啊……爸爸来了……”

  任川陷在他的怀抱里,有那么一瞬回想起了小时候,“没事儿……我……”

  “老儿子……”任东升颤抖着看向他,“你还有什么愿望,你告诉爸爸……”

  愿望?

  任川轻轻的一笑,“我想……”

  “……想要爱。”

  这一个“爱”字就直接限定了对象有且只有一个。

  其他人可以是喜欢可以是欣赏,但是爱,唯独只有江桓给他了。

  任东升却为这一句话发了疯,着了魔,他广撒网,甚至于拿着任川的信息在人民公园里和老太太老头相亲,还在网上发布招亲小视频,“考虑一下我儿子,有车有房有存款,保大人,一块儿落水我自动沉底,嫌我碍事,还可以早点死。”

  任川看到小视频的时候都笑出声来了,当任东升第八次张罗着给他相亲的时候,他拉住了任东升的衣角,“爸,别试了。”

  任川的眼窝有点凹陷下去,以至于阴影特别深,看上去有那么一瞬显得特别忧郁。

  他的声音很轻,“不是他,就不行。”

  任东升脸上的笑容全都消失了。

  他的声音有一瞬颤抖,“老儿子……你还想着他……”

  浑浊的眼泪从他的眼眶里冲出来,他用拳头不断砸着自己的心口,低哑地哭道:“你喜欢谁都行,只要人在北京城,老爸说什么都给你绑过来,老爸恨自己无能啊……老爸没有那么多权力,没有那么多钱,老爸没用!老爸没用啊——!”

  面对着大悲大喜,人多多少少会产生一点生理反应,会心脏绞痛,会额头出汗,会口干舌燥。

  可是听着任东升的哭声,任川却感觉那像是另外一个世界的声音。

  他的心脏已经不会痛了。

  就像是皮筋拉到了极致,就再也不可能复原一样。

  当人痛到了极致,哪怕是捅他刀子都不会再有任何反应。

  “爸……”任川的嘴唇有一点颤抖,“我这辈子……可能就这样了……”

  他抱歉地拥抱住任东升,“对不起爸,你想要孙子,估计是不成了。”

  任东升的眼眶里流下眼泪,搂抱住他,爷俩相依为命一样,“爸爸要你好好的。”

  “爸……”任川看向了窗外,“我想去看看妈妈。”

  私人墓地位于一片山坡上,这一片都被任东升买下来,如果任川有子孙,埋个十八代都够了。

  任川上山的时候甚至在想,任东升会不会被他气地吐血,因为是自己最先去陪着妈妈。

  盛夏的阳光里,大朵大朵的金百合绽放着,空气中是馥郁的芬芳,簇拥着玻璃墙体的纪念室。

  任川跪在蒲团上,仰头看着桌上摆放的照片,整间纪念室都按照家里阁楼的布置,好似真的有人在这里生活一样。

  照片上的任母,还是二十多岁的模样,怀中抱着一束百合,笑容灿烂。

  “妈……”任川从兜里摸出烟盒,颤着手点燃一根,“希望你别介意,我最近住院,崔明浩那孙子不让我抽,有点憋得慌,借您的东风,我过过瘾。”

  “不抽烟……接下来的话我有点说不出……”

  妈,对不起,你拼了命生下我,我却没有好好珍惜自己的命,我对不起你……任川低垂着脑袋,像一个认错的孩子,他重重地叹息一声,“我很可能……也不能继续陪着我爸了……”

  “妈……你在天上看着我,是不是觉得我特别不争气啊……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都没有人样了……”

  眼泪一滴一滴地砸在地面上,任川红着眼哽咽着,“我找不到他……人们都说有钱就无所不能,可是我为什么找不到他……”

  空旷室内,他兀自一人泣不成声,无人给他擦眼泪,也无人窥探得到他的软弱。

  任川哭累了,就这么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躺着,闭着眼,恍惚间想起了小时候,他在阁楼地板上歪歪扭扭地画了一个人形,涂上波浪卷发,就仿佛被妈妈拥抱一样躺在上面,直到被下班回家的任东升发现。

  那是他第一次眷恋母亲的温柔。

  二十年后,在他生日的那天,有人说,从此他就会替代妈妈陪在他身边。

  那是任川头一次为自己的生命感觉到欣喜。

  可你……

  为什么食言了?

  从墓地回来之后,任川就再也没有什么心思了,老老实实配合治疗,清淡无味的饭菜也不再嫌弃,手臂被扎地乌青也不在乎。

  随着手术日期的逼近,他的话语越来越少,常常看着病房窗外出神,甚至于有人跟他说话都没有反应。

  三年前,同样的病房,远没有现在这样冰冷。

  日子一天天过去,放疗化疗的作用也越来越明显,任川开始呕吐,食欲不振,体重也在不断减轻。

  这一天,病房里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任川愣了好长时间,好不容易才从如海的记忆里,找到了一点踪迹,“你是……”

  陈茗荷摘下了脸上的墨镜,“你不记得我?我却记得你。”

  任川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的线索,从病床上弹起来,“你知道江桓在哪?他回来了么?”

  陈茗荷打量着病床上的任川,目光中带着怜悯,语气却是哂笑的,“他能活下来就不错了。”

  任川的心脏重重地咯噔了一声。

  “我只是想来看看,什么人值得他深渊屠龙。”陈茗荷优雅地站起身,“但现在看来,你也不过是一个可怜虫。”

  “江桓……”任川浑身上下都在发抖,牙齿打颤,他伸手攥住了陈茗荷的衣角,“江桓他怎么了,你告诉我……”

  陈茗荷皱起眉,“你放手!”

  “你别走!”任川的眼泪已经流出来了,“你告诉我,求求你,求求你……”

  陈茗荷的保镖已经走上来了,“小姐……”

  “求求你了……”任川一点尊严都不要了,几乎是撕心裂肺,“求求你——!”

  陈茗荷只不过是为了来嘲笑被丢弃了的可怜虫,她怀揣着的是锱铢必较的恶毒心,然而看到了任川这副狼狈不堪如同流浪犬的模样,她甚至于都觉得自己的恶毒有点可笑。

  她当不成江桓的未婚妻,是有理由的。

  任川弯下了自己一直挺立的腰,瘦削的后背弓起来,额头抵在了病床上,眼泪不要命一样地流,“我求求你……”

  陈茗荷不知道为什么红了眼眶,她抹了抹眼角,将视线看向了别处,“再多的我也不知道了,反正何家有大动荡,世界各地的产业都面临着清洗与审查,传言都在说,这把屠龙刀是何家大公子亲手捅进去的。”

  她只留下了一句话,“这一番是生是死,就不知道了。”

  一句话真的可以毁灭一个人么?

  陈茗荷以前不知道,但是当她真正见识到的时候,从未想象过小说中的摧枯拉朽的力量真正存在。

  她眼睁睁看着任川的瞳孔无意识地放大,眼眸深处仿佛狂风过境一样,山崩海裂,人类文明就此成为一片废墟,所有的光芒都消失了,就如同宇宙黑洞一样,血丝一寸一寸地爬上眼白,眼泪无意识地流淌出来。

  如果此时此刻有电影镜头,这样的一幕,会成为一记重锤。

  陈茗荷几乎是狼狈不堪地从病房中踉跄逃出,将那撕心裂肺的哭嚎声丢在了背后。

  她带着胜利者的姿态来,却败地如同落水狗。

  如果说之前的任川是安静,那么现在的任川可以说毫无生命力,就像是一株失去了水分的植株,连阳光照在脸上都感觉到灰败。

  他对对着天花板出一天的神,不吃不喝也不睡。

  他这个样子,让主治医生的崔明浩都感觉到了绝望。

  被病危病人用的大白袋,提前给他挂上,就靠着这样脂肪乳葡萄糖去吊命,原本还有个七八分把握的手术,现在连动刀都是风险。

  “操!你他娘的想死就直说!”崔明浩终于忍不住了,将病例劈头盖脸地砸在任川身上,眼里都是熬红的血丝,“任川!你他娘的没种!”

  硬壳的病例砸在脸上,碰出一块儿淤青,任川就这么不咸不淡地将他看着,像是默认了。

  医生护士冲上来,将崔明浩给拉住,可却拦不住他破口大骂的嘴,“你他娘的就为了一个男人,三条腿的蛤蟆找不到,两条腿的男人还不是满大街都是!你他娘的要干什么!任川!泰塔尼克号拍出来是为了卖的!世界上没有那样值得赔上性命的爱情!”

  破天荒的,任川终于开口了,甚至于嘴角还带着点笑,多日不开口,嗓音都是沙哑的,“现在……”

  “……有了。”

  他心甘情愿。

  当一个献祭者。

  至死不渝。

  崔明浩生平头一次感觉到了窝囊,当初跟家里出柜的时候没有,断绝关系的时候没有,辛辛苦苦的论文必须打上导师名字的时候没有。

  现在他却觉得自己十几年的所学都是竹篮打水。

  以前发小们在一起开玩笑的时候,都说过,要是胃病住院了绝对不能找他,要不然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下好了,老天给他展示一生所学的机会,让他最好的发小胃癌,专门往他手里送。

  偏偏……他不想活。

  手术已经不能再拖了,任川要撑不下去了。

  术前通知单,责任书,麻醉风险等等通知,都是任川自己签的,什么风险大概扫一眼。

  护士来拿单子,崔明浩眼尖地发现其中夹杂这一份手写的A4纸,抽出来一看,是任川自己写的免责声明,如果没从手术室上下来,与在场的医生护士都没有关系。

  真是个体贴入微的病人。

  崔明浩攥着这张纸,都给揉皱了。

  术前例行检查,护士涌进病房,忙着给任川抽血化验,量身高体重。

  任川像是有了点活气,还说笑话逗小姑娘,这要是给他点阳光,能长出一片大花园来。

  护士们看着都可惜。

  崔明浩给自己的办公桌上贴满了逢凶化吉,盲目跟风,正打算在办公室里偷偷抽一根烟,这时候听见了走廊上传来喧哗声,“等等!这里不能进!”“哎哎——!保安呢!”“快快快!拦住!”

  那一瞬他的心脏提升到了嗓子眼,香烟被掐断在了手指间,他冲出去,只见三四个护士在拦着一个流浪汉,破烂的衣服,打绺的头发,不知道多久没刮的胡子,甚至于一条腿都是瘸的。

  他横冲直撞,像只从丛林里放逐,不合时宜的野兽。

  崔明浩惊呆了,“江……”

  “江桓……”

  这只是很轻的一声,崔明浩不敢确定,也不敢认,消失了三年的人,会就这么突然出现么?

  是老天爷终于怜悯了么?

  这时候就听见病房里传来了重物跌倒的声音,护士的惊叫声紧接着响起来,“别动别动!”“哎呀!快扶一把!”“针头都扎歪了!”

  任川瘦削不堪的身体爆发出力量,推开了所有人,胸膛剧烈起伏着,光脚站在了走廊上。

  他们的视线在半空中相触。

  任川的睫毛眨了眨,半晌后,露出一个苦笑,“哥……”

  三年的苦苦光阴,一触即碎。

  他踉跄着脚步想要上前,病弱的双腿差点就支撑不住他,江桓却猛地后退,喉头哽咽,仿佛吞下了什么滚烫的岩浆,出口的声音嘶哑,“别……”

  “我身上脏……”

  任川不在乎,他就想要讨一个拥抱,好证明眼前的人不是他的臆想,“哥……”

  “别动!”崔明浩横插一脚,拦在了任川面前,“你的免疫系统不行,现在不能感染。”

  手术在即,医生护士合力将任川推回病房,手术床都已经推过来,任川奋力挣扎着,哭着嘶嚎,“哥——!”

  “你抱抱我啊——!”

  “哥——!”

  崔明浩努力将他按在了手术床上,“你记住了!活下来——!”

  推进手术室,麻醉打进血管,任川的身体里就仿佛是有着股劲儿,一双眼睁着,就是不肯闭上,脖颈上青筋都露出来,显得那么狰狞突兀。

  “你想着。”刺目的手术灯光下,崔明浩脸上戴着口罩,恶狠狠地盯着他,“你要是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他。”

  哪怕是十八层地狱,任川爬也能爬回来。author_say#打卡区#

  后面真的没有刀子了,全部发完了,就只剩下甜甜的沙雕。

  也不剩多少章了,病危马上要完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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