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七章 就在洛阳_天作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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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七章 就在洛阳

  按说这样的大事,光一句刑部小吏的“有的”并不足以打消甄仕远的疑虑,合该再次确认一番才是。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同他本家的姓甄的小吏眼神委实太过平静还是别的不知什么的缘故。甄仕远没有再次确认一遍,心里却已经信了个八成。

  真有这样的事的话,若是张、姚二人被人植入了一段新的记忆,并且深以为自己没有做过什么手脚,碰了壁便出来的话,也是极有可能的。

  不过关于催眠,哦,就是摄魂症的事情还是要问的更详细一些才好。

  于是甄仕远想了想,又问甄止:“那等先前被催眠过的人再次被催眠的可能性是不是更大?”

  甄止依旧一副静静的模样,闻言点了点头道:“曾经被催眠过的人心理意志通常较常人更为薄弱,也更容易习惯于被催眠的状态。”

  就像国子监里那些启蒙的孩子,被先生督促着学习,第一次督促成功了,第二次、第三次待到之后很多人都已经习惯了,只消先生一个暗示,甚至先生这个人出现或者一句话便会自己去学习了。当然,也有那等顽固的,怎么督促都不肯的。这比喻不是很恰当,但催眠这种事确实是会习惯的。

  甄止的解释条理十分清晰,甄仕远听的连连点头,待到听罢,心里对乔苒和张解的猜测更是多信了几分。

  不过……甄仕远问甄止:“催眠摄魂乃是小道,就连略懂的人都不多,更别提精通的了。甄止,你可知晓这世间有哪些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人?”

  甄止说这话时神情依旧平静,不过眼神中还是很明显的闪过一丝深思之色,半晌之后,他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总有精通此道却不对外而言的人,这个问题下官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甄大人。”

  甄仕远神情一凝,不过甄止到底也没有让他太过失望,顿了顿之后,很快又道:“不过先前大人问的,我能十分肯定的回答大人一定可以。因教授下官催眠的师父就能够做到为催眠者编入一段虚假的记忆,使他记忆混乱。”

  甄仕远听罢,忙问他:“你师父现在在何处?”

  虽说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世间定然不止这一个,不过好不容易有个符合推测的“可疑”人物,自是要问一问的。

  甄止道:“师父已过世数年了,大人若要寻他不妨问问阴阳司的人有没有办法。”

  说这句话时他反应依旧平静。

  甄仕远却被他这话一噎,若非对方脸上的表情十分认真,他当真要以为这个叫甄止的小吏在开玩笑了。

  周栋大抵也是觉得甄止这话听起来有些不妥,在一旁道:“他说话一向如此,你莫要放在心上。”

  甄仕远抽了抽嘴角,道:“怎……怎会?”

  他又不是那等不能容人的气量狭窄之人,还不至于同一个小吏一般见识。更何况,每个衙门不都有一两个性情古怪的么?譬如他衙门里的封不平以及那个体质特殊到百年难得一见的“旺案子”的丫头。

  看甄仕远抽了抽嘴角的反应,周栋咳了一声,想了想不由多说了几句:“其实先前甄止那位过世的师父也在我刑部任职,甄止入职刑部之后,便被他挑中教授摄魂催眠刑讯的手段。对于甄止的天赋,他多有称赞,只可惜还未来得及传授多少,那位姓吴的小吏便因意外逝世了。”

  人都死了好些年了,人死为大,甄仕远也不欲多问,便随口问了一句:“倒是可惜了,若是活到现在指不定甄止已经出师了,而后再多挑几个有天赋的教授,刑部审讯想必也可少花费不少力气了。”

  这个么……周栋闻言难得笑了笑,而后摇头道:“这种催眠的手段用来审讯到底不是正道,便是他当真活着,也不能让他将刑部上下都教了。这个手段不可以没有,却也不能整个刑部都用上这样的办法。”

  甄仕远听的忍不住一愣,他没有问周栋为什么不认可这个手段的主因,毕竟周栋头一句话就说清楚了。

  他不认可不是因为这个手段难或者极有可能失败什么的缘故而是催眠的手段到底不是正道。

  为什么周栋觉得用催眠的办法来审讯不是正道?甄仕远有些疑惑,忍不住问了出来。

  虽说不知道甄仕远问这个问题是出于自己的好奇还是查案所用,不过想着甄仕远此时接手的徐家的案子,再者这也不是什么不能对外透露的秘密,是以周栋只略略一想,便对甄仕远道:“百闻不如一见,与其让我来说,不如让你亲眼看一看的好。”

  一听能够亲眼看一看催眠的过程,甄仕远连忙点头应了下来。

  周栋见他应下于是吩咐甄止道:“且先带甄大人看看密室里的那几个人,而后你示范一遍给甄大人看一看。”

  甄止应了一声是,转身道:“大人请随我来。”说罢这话便带着甄仕远往刑部衙门大牢走去。

  甄仕远连忙跟了上去。

  刑部大牢他不是第一次来了,不过每次来都会有种浑身一寒的感觉,这次依旧不例外。甄仕远本能的搓了搓手臂,眼角余光瞥向一旁淡定自若的周栋和甄止,连忙挪开手,将手放到一旁。

  虽说有种阴恻恻的感觉,但他可是堂堂大理寺卿,在外头自然要稳重。

  刑部大牢里安静的出奇,每一间牢房都单独隔开,门一关,里头的动静几乎听不到……

  一声惨叫声突然响起,震得甄仕远本能的一个激灵,待到回过神来,发现周栋和甄止同时停了下来。

  是这两人也被吓到了吗?甄仕远想着,却见甄止低头去拿挂在腰间的钥匙,虽说此时没有抬头,不过大抵是感受到了甄仕远的注视,是以甄止边拿钥匙边对他道:“甄大人,到了。”

  到了?甄仕远目光转向了甄止正在开锁的牢门,牢门紧闭,只在最上首有一间小门,不过此时,这小门也被关着,所以一时无法看到里头的动静。

  正想着,甄止已经将牢门打开了,开门的瞬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阵怪风瞬间从里头冲了出来,那宛如隔了几夜的包子一般的馊臭味熏得甄仕远一个喷嚏。

  周栋也稍稍掩了掩鼻,显然是同样被这味道呛到了。

  甄止表情依旧平静,将牢门打开之后,伴随着从牢内传出的一声接一声的凄惨怪叫声走了进去,道:“大人,你可进来看一看。”

  虽说这直冲鼻子的古怪味道让甄仕远有些受不住,可到底是好不容易来了一回刑部,自然不能白来,甄仕远在外头深吸了一口气,跟在甄止的身后走了进去。

  先前在外头没看出来,倒是走进去之后,才发现这间牢房进深深的很,论大小足抵得上寻常牢房四五个大。

  牢房里一眼望去空空荡荡的,往常绑囚犯所用的正中木桩被拆除了,只剩一个低矮的木墩,磨得光滑平整,似是被刑讯者常年当做凳子来使用了。

  而这间牢中的犯人则手脚颈都被拴上了重重的枷锁,锁链的另一头被固定在了墙面之上。

  虽说相比那些绑在木桩上动弹不得的犯人,这些犯人能够活动两步,可却也仅仅只是两步而已,锁链长度极短,见人进来,原本绑在墙面上的犯人开始张牙舞爪的想要扑过来,不过因着拴在身上的锁链太短,人不过才动一步便被牢牢拴住。

  甄仕远看着想要奋力扑过来的犯人浑身上下都被禁锢自己的锁链箍的皆是勒痕,眉心忍不住跳了跳。

  果然这种事还是刑部“专业”,他大理寺这样拴着犯人怕是要闹的整个衙门上下鸡犬不宁了。

  “无妨,他们扑不过来的。”跟在最后走进来的周栋看到甄仕远认真打量着那些犯人,“好意”提醒了一句。

  甄仕远点头客气了一声,而后便顺势问周栋:“这些犯人是什么人?怎么会关在这里?”

  “都是些罪大恶极的凶徒。”周栋说道。这是一句废话,会被送到刑部来的,有几个会是老实的?

  “不过撇开凶徒的身份,这些犯人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周栋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看向牢里时不时发出阴恻恻的怪叫声的凶徒,道,“他们都是用摄魂催眠手段刑讯中或者刑讯后出了意外的。”

  什么?甄仕远心中一骇,不敢置信的看向周栋。

  周栋朝他点了点头,算是再次确认了一番自己方才出口的话,而后道:“这便是我刑部为什么不用摄魂催眠手段的缘由。”

  “这些人或多或少不是痴了就是呆了。”一旁顺手拿起靠在墙面上的笤帚扫了扫飞到地上的鞋子、头发、破布条等乱糟糟事物的甄止淡淡的解释着,“这种事先前我师父也没有办法控制,我更是如此了,所以摄魂催眠的手段一般不用。”

  看甄止镇定自若的反应,这间牢房素日里应当是他在看管打理没错了。

  “我如今主要做的就是看看能不能用摄魂催眠的手段将这些疯了呆了的人治好。”甄止说道。

  所以,比起摄魂催眠的刑讯手段,他用的更多的是救人,不过成效并不算大。

  “到如今,也就这个疯了的有些成效。”将鞋子、头发、破布条等乱糟糟的事物扫到一边之后,甄止将笤帚靠在墙面上走到距离牢门最近的一个披头散发头发打结的男人身旁,那男人垂着脑袋,人懒懒的靠在墙面上一声不吭,若不是能看到他胸前剧烈的起伏,非得误认为人已经死了不可。

  不知道是不是当真“成效”显著,原本一声不吭的疯子就在此时突然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而后抬头隔着乱糟糟的发帘朝他们望了过来。

  甄止走到他身旁,对甄仕远和周栋“解说”了一番:“虽然多数时候还是会发疯,但比起旁人,已经知道控制自己的言行,不胡乱伤害自己了。”他说着,捉起那疯子被拷着锁链的手腕拿起来向甄仕远和周栋展示:“你们看,没有勒痕。”

  此情此景看的甄仕远脸上神色十分古怪: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甄止这捉手臂的举动仿佛在骡马市看到卖猫猫狗狗的小贩提起猫狗给他们看品相一般。

  周栋神情自若,似是也早习惯了,对此点了点头,问甄止:“可有清醒的时候?”

  甄止回道:“偶有三四次清醒的时候,一次求饶喊了声救命,一次喊饿,要吃饭,还有一次喊……”

  “佛祖笑了!”正低垂着脑袋的疯子忽然尖叫了一声,扬声高喊了起来,“佛祖笑了!佛祖笑了!”

  这样骤然的一声尖叫直将甄仕远吓了一跳,正想继续发问,那疯子却在此时再次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而后继续低垂着脑袋不吭声了。

  甄仕远怔了片刻,待到反应过来,忙对周栋道:“听到了么?他方才说那一句时口齿十分清晰,应当……”

  “是清醒的。”甄止接话道,“我方才正想说,大人亲耳听到便更好了,他最后一句就是‘佛祖笑了!’。”

  大抵是骨子里本能的反应,甄仕远听罢忙道:“这会不会是什么重要的线索?”

  对此,周栋只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而后说起了这人的生平:“这人送进来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他是个撬遍佛像金身的惯盗,一次撬了佛像一双金眼珠准备拿去卖,却被寺里几个小沙弥发现,不知是不是偷红了眼,挣扎间他一不留神刺死了一个小沙弥,其余几个见状嚷嚷着要报官,他一时心恶,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几个小沙弥都杀了,末了待到自己反应过来唯恐被发现还放了把火烧了佛殿,那夜不巧起的是东风,火借风势,甚至连寺庙后的厢房都波及到了。后来被抓归案后,算了算,他亲手杀死的小沙弥有五个,被火烧了残了的整整二十多人,身上背负那么多命案,自然要被处以极刑。行刑前因着彼时甄止的师父正在钻研摄魂催眠之术,便拿他试了试,行凶过程虽说问出来了,可两天后人便疯了。”

  所以,刑部也这般一直锁着他供小吏钻研摄魂催眠之术。

  “至于佛祖笑了这句话倒也是句实话,”对让甄仕远大惊的那句话,不管是周栋还是甄止反应却依旧平淡,周栋道,“他偷盗的那座白马寺的佛像同别处不同,月圆有光的夜晚,夜半子时在佛殿内查看时,因着月光,看起来就像在笑,所以又叫笑面夜佛。”

  甄仕远只觉这一刻脑中仿佛有什么轰然炸开一般,忍不住扬高了声音:“你说他偷盗佛像金眼珠的是什么寺?”

  “白马寺,挺有名的,”周栋蹙了蹙眉,不知道他为什么反应那么大,却还是解释道,“就在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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