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第 102 章_公主,再不演要亡国了
小说mvp > 公主,再不演要亡国了 > 102、第 102 章
字体:      护眼 关灯

102、第 102 章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找了律师但又不准备走法律途径了,家里出了事,小说也卡在快要结局这里,我很怕状态影响结局,尽力在写了,这两万字还是没写到大结局,你们等等我哦,我先发出来,结局章周末应该能写完吧,对不起各位了。

  楚逢殷向卫封言明,吴军撤退,会将赵国战略部署都给齐军,以国归降,愿为藩国。

  卫封只答应了招降,而拒绝了吴国自请归顺为藩国,他要吴国为附属国。

  藩属国与附属国不同,前者还可自治,后者政令、经济、军事等全部归为大齐控制。楚逢殷一开始是拒绝的,卫封没有为难他,只让他自己想清楚。

  他就坐在茶案前,隔着一盘棋局与烛火,用强权者的态度等候楚逢殷,并告诉他不管吴国最终胜败,他都会放他一条性命。

  楚逢殷沉默良久,最终答应了卫封的要求。

  他并无抉择的余地。

  卫封还有条件,吴地临州山水富饶、割让予齐,其余皆按附属国统治。

  又让吴帝亲自扶温幸霖的棺木入齐,以示赔罪。

  回程的马车上,庄妍音听着卫封谈论这些,他说完忽然问:“你是想自周国出嫁,还是同我回齐宫准备婚嫁?”

  庄妍音正无聊地度过这赶路的枯燥时光,脑袋靠在卫封怀里,吃着卫封让人经过街道时买的蜜饯。

  她微微笑起:“我想从周国出嫁。”她自他胸膛昂起脸,微微抬挺着下颔,额头抵在他胸膛,极喜欢这般蹭在他怀里,“会不会太远了?”

  卫封抿笑:“不碍事,我亲自抬聘来接你回家。”

  这声“回家”让她安心,白皙手指捻起一颗糖渍酸梅送到卫封唇边,她却无法收回手来。

  男儿丰姿俊硕,一双眼盛满柔情,如兄长如丈夫的宠溺,含住了她指尖。

  酥.麻的滋味过电般从指尖串起,庄妍音浑身发抖,飞快收回手。

  他们先从营地回齐,只是对抗残败的赵国,还不足以再让卫封亲征。沿途千军护驾,声势浩大,仍在赵国境内。但这片土地皆已是齐国攻打下的土地,沿途百姓都自发地跪地叩首,虽暂且没有山呼万岁,但也知晓这

  将是他们未来的君主。

  銮驾车窗晃动之下,露出一线窗外景色,庄妍音远眺见跪了无数的百姓,还有这座城邦里的宅邸与街道。

  她心中是胜仗的喜悦,但也仍觉路途无聊,靠在卫封怀中,被他手臂圈住腰肢。

  她昂起脸道:“哥哥,我想听故事。”

  卫封望了眼窗外天际的黛色山峦,笑道:“嗯,同你讲赵国的故事吧。”

  他讲了一路的故事,直至帝王銮驾驶入齐国境内,夜色下一盏盏明音灯在主道上亮起,照亮这浓墨般的黑夜。

  庄妍音望着车窗外的灯火,长道上灯光蜿蜒而没有尽头,她翘起唇角:“为什么叫明音灯呀?”

  卫封望着她眼:“我怕你回来时怕黑,天下明灯皆为你而设。”

  道上每隔十里便有灯房,供灯史守夜添灯。

  庄妍音心里很暖,声音也不自觉温柔软糯:“哥哥,这样太过耗费财力与人力,就在魏都点灯吧,其余郡县别设明灯了。”

  卫封挑挑眉:“我已攻下了二国,即将拿下赵与吴,国力富足,我花不完。”

  “花在百姓身上。”

  “百姓也喜欢这灯。”

  庄妍音还想再劝,卫封咬住了她耳垂,热气让她浑身一软,余下的话再也讲不出来。

  “想管我吗?”

  她含糊地嗯了一声。

  他嗓音蛊惑:“快点成为我的皇后,你想怎么管我都随着你。”

  两人方向不一致,入齐境后卫封派精兵护送庄妍音回周国,而他回朝准备迎娶事宜。

  庄妍音再次回到周皇宫,这一次终于明白将是真正的分别。

  宫中上下都在忙着她的婚事,庄振羡虽仍是不喜卫封的,却不得不承认卫封对于她的那些让步与付出。

  庄振羡吩咐礼部安排好她的婚嫁,他要隆重嫁女,决不教天下人看轻她。

  裕庆太后与皇后亲自同礼部为她操办着嫁妆,沈氏关上宫门,有些不自然地拉她一同坐下。

  庄妍音问:“母妃,你想同我说什么悄悄话吗?”

  连陈眉都被屏退,内殿只剩她们母女二人。

  “齐帝可有逾越?”

  庄妍音不明白。

  沈氏问:“你的守宫砂可还在?”

  庄妍音应了声,原来是这件事

  。

  沈氏轻咳一声,拿出一本册子,直到庄妍音瞧见那里头的画面,才恍然知道这是做什么。

  母女俩都面红耳赤,沈氏道:“从闺阁少女到人妇,也就这一步之距,母妃也不知如何教你,我唤嬷嬷来吧。”

  沈氏唤了两名教习嬷嬷,合上房门,自己退了下去。

  庄妍音听着两名老宫女和善的声音,尴尬到不停眨眼。

  “公主别害臊,学不懂亏的可是咱们自己。这个体态,有助孕子;这个姿态,能少受罪,还有这个……”

  庄妍音一边看也一边入戏,倒缓解了尴尬,只是觉得画中的男子太丑。她的哥哥,神仙颜值,身材虽然从不曾让她看过,但也不会差。

  她算是个一点就透的好学生,眨着清澈的眼提问:“有不疼的姿势吗?”

  嬷嬷眯眼一笑:“哪有不疼的,若是齐帝疼您,您唤他轻一些……”

  这边上着课,殿外渐渐响起沈氏恼羞的声音。

  沈氏很少发怒,从来都是温柔如水的模样,庄妍音忙合上画册出去,沈氏的声音愈发清晰。

  “本宫不是生皇后的气,本宫不敢对皇后不敬。”沈氏在同皇后身边的大宫女褚萍说话,“而是我的女儿都还没嫁过去,就安排上了这两人,我心疼女儿,与皇后无干,还请皇后勿要误会。”

  “奴婢知晓您的意思,但安排上了总不会出差错,用不上最好,就当个奴婢使唤。”

  庄妍音望见跪在褚萍身后的两名宫女,二人垂着头,只见体态丰腴。

  她走上前,沈氏与褚萍都瞧见了她,陈眉与殿中宫女向她行礼,陈眉面上也不快。

  庄妍音有些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问道:“这是做什么?”

  褚萍解释道这是皇后为她筛选出来的两名媵妾。

  果然,小说里戚阮平嫁给卫封就安排了两名媵妾。

  卫封还崩人设地先宠幸了媵妾给女主立规矩,他……还会崩人设吗?

  “公主聪颖,应该能体会皇后娘娘的苦心,媵妾之子便是公主之子,媵妾获宠也是公主的人。”

  沈氏打断褚萍:“齐帝承诺会为阿妍废黜后宫,只有她一位发妻。”

  褚萍无奈道:“贵妃啊,您也是后

  宫里的妃嫔,帝王的宠爱您再清楚不过,齐帝这话如今能当真,未来呢?公主,贵妃娘娘,您二位也别怪皇后娘娘,她也将公主当亲生女儿,是为公主谋划。”

  庄妍音示意那二人:“抬起头来。”

  两人规矩地抬起头,目不斜视,一人温婉闺秀,一人略显娇媚,都有几分姿色,却又不会抢了庄妍音的风头。

  褚萍道:“皇后本欲为公主挑选一名适龄的皇女陪嫁过去,但宫中适龄的公主皆已婚配,这二人是从皇后与沈贵妃娘家挑出来的,都亲得很,是自己人。”

  褚萍与沈氏都看向庄妍音。

  庄妍音一时没有开口,脑子里都是卫封宠幸她媵妾的画面。她好不容易没有了他毒妻杀子的恐惧,现在又害怕起他崩人设。

  事实上这也不算是崩人设,这是在她的雷点上跳舞。

  小说里他迎娶亥国女太子,为震慑亥国而宠幸媵妾,虽然让她生理不适,但对他帝王身份来说似乎也没有毛病。

  褚萍:“公主?这般的安排总没有错处,若是齐帝真的信守承诺,您就且当是多了两名奴婢。”

  “先带着吧。”庄妍音背过身,回了殿中。

  她倒是想知道,卫封还会不会抽风?

  …

  日子过得很快,周宫里上下准备得差不多了,卫封也在信中言他已出发上路,赶赴良辰。

  庄妍音为他准备了青梅糖,他在信中说想念她做的糖丸。

  她也有些不舍大周,带了护卫与陈眉出宫逛京城。

  这依旧是从前的怀京,但百姓面容有显然可见的满足感,长街上吆喝声与来往谈笑声不断,一国安康可见一斑。

  庄妍音戴着帷帽,身后跟着六名便衣护卫。

  陈眉买了新奇的糖人递给她,又惊呼眼前杂耍节目:“小姐,那人会踩刀山下火海,好厉害!”

  庄妍音不觉新奇,倒是被陈眉的咋咋呼呼与围观百姓惊叹的气氛感染,笑着同陈眉挤进人群去看。

  这是怀京最繁华的东周大街,围观的百姓将戏台围成人群密集的圈,若是站在高处,便可见其中逐渐逼近的诡异。

  数名普通百姓打扮的男子皆往中间那名身穿绿裙、头戴帷帽的窈

  窕少女靠近,人潮一时拥挤,少女被这些人假意看戏隔开,护卫急忙去寻她,一时被围观之人宽阔高大的身躯挡住视线。

  一个与少女同样装扮的女子被围观百姓挤到护卫身前,护卫才终于放下心,询问:“小姐没有被撞到吧?”

  少女不说话,只是戴着帷帽摇头。

  陈眉不敢马虎,紧靠在她身边,直至戏幕散去,陈眉询问几声才知声音不对,也是在这时才发现这与庄妍音穿着打扮一模一样的女子是人假扮。

  而庄妍音此时全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是望着眼前陌生的房间,默默恼羞加吐槽。

  这是第几次被劫持了?

  看戏的人刻意挤开了她,前后左右皆是要劫持她的人,她被点了穴位昏迷,此刻才醒来。

  屋里一个人也没有,她急忙从床上起身,跑出这间卧室,瞧见隔壁偏厅敞开的大门,她心头一喜,忽听背后一道悦耳的声音响起。

  “醒了?”

  庄妍音僵住脚步回头。

  黄木椅上斜靠着一男子,男子俊美得近乎妖魅,那双斜长的丹凤眼含笑眯起,站起身,身量竟比卫封还要高大一些。

  她盯着他玄红相间的飘逸长衫,一瞬间想起了上次劫持她的那些青衣人。

  就是这人!

  庄妍音转身要跑,但原本敞开的门倏然间被人从外关闭。没有见到关门的手,该是屋外把守着武艺高强之人。

  身后男子越到她身前,他虽然笑着,也俊美艳糜,但她感受不到这微笑里的一丝温度,下意识往后退。

  男子按住她肩,沉重的力量让庄妍音再无可退的余地。

  他太高,弯下腰来看她,一直在笑。

  如果这不是劫持她又杀光她护卫的人,她一定会觉得这笑是友人久违的微笑。但这人现在越是笑,她越是害怕。

  他咧唇笑起,一口整齐的牙洁白好看。

  “你是认不出我了,还是将我忘了?”他伸出手指戳了戳她脸颊。

  庄妍音一瞬间绷紧了身体:“我们认识吗?”她虽然会擒拿,但屋外的高手她哪里打得过。

  男子答得欢快:“认识啊。”他垂下狭长凤目,取下庄妍音腰间装糖的锦囊,拿出一颗糖丸放入了他嘴里。

  没有闭合唇,他就张着嘴,粉红舌尖卷起糖丸,吃给她看。

  这种行为幼稚,却总带着那丝恐惧。

  庄妍音恐惧而疑惑,她并不认识这人。

  他轻轻一笑,抚掌出声。

  屋外的人得他示意,打开了房门。

  紧接着,庄妍音望见一只大摇大摆的鹅走进屋中来。

  大鹅脖颈细长,发出鹅叫声。

  他毫不介意,将鹅抱到了怀里,凝望她笑:“想起来了么?”

  庄妍音恍然想到了几年前那个可怜的小童,她抢过他的鹅蛋,还曾想救他。

  但那小童已经死了啊,而且身前这人明显已经成年,他怎么可能是那小童呢。

  见她眼底的矛盾与疑惑,男子笑起:“想起来啦,是我。”

  “你,你不是死了吗?你家遭逢大火。”

  “没死成。”他皮笑肉不笑,“可还记得你们书院中的人买了我的鹅?”

  “我当然记得,那是我徐大哥买的,他每日都给你的鹅喂最好的食物,夫子与各位大哥还拿它作诗,都很善待它。”

  “呵。”他冷笑一声,凤目里的笑意化作一股杀意,“善待鹅?他们杀了阿闹!”

  “阿闹是谁,大白鹅?”庄妍音忙解释,“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大哥很爱护那只鹅,他心地善良,绝不会杀你的鹅。你的鹅是被一个青衣人暗中带走的,我们的人见到他割了大鹅的脖子,地上还留了血。”

  男子显然不信她的话,一双眸底皆是恼意:“我并不希望你骗我。”

  庄妍音害怕他这样恐惧的眼神,转着脑子在想逃离的办法。

  她昂起脸,黯然地凝望他:“你凶我?”

  男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庄妍音眼眶渐渐泛红:“你不是那个可爱的小童吗,你怎么长残了,还凶我。”

  他蹙起眉:“你爱哭?别哭啊,我没有凶你。海格将我救出那村庄后去救我的鹅,但却带回来阿闹的尸体,他不会骗我的。”

  庄妍音强行挤出眼泪,好久没发功了。

  她眨眼间泪珠滚落,面前的男子越来越慌乱,低恼地吐了一句她听不懂的话,来擦她眼泪。她恐惧,却不敢表露出来,垂下长睫,想起了初九说的草原。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你叫我国铎吧。”

  庄妍音一瞬间如遭雷击。

  眼底惊恐万分,她拔腿就向卧房跑,要关门时被国铎制止。

  他高大身躯占据了整扇门,她更惶恐得发抖。

  这是在卫封中年时频频来犯的恶毒配角,他是那个达乌纳部落的大王子,如今正在统一他的部落,未来也会统一草原许多部落,骚扰中原,滥杀百姓,是让卫封御驾亲征才剿灭的反派。

  国铎不解她的反应,也为她这样的反应而受伤。

  他黯然道:“我不会伤你,你别怕我。”

  “你为何要劫持我?”

  “听说你要成婚了。”国铎挑眉,美得妖魅的面颊少有那股少年的青涩,“你嫁给我吧。”

  “我思来想去,舍不得这好吃的糖丸,这样我便能每日都吃到糖了。你嫁给我,我会像对待大鹅一样对你好。”

  庄妍音忍着心底的恐惧,强行说服自己冷静下来。

  她怯然地说:“可我还不知道你多大呢。”

  “我今年……”国铎微顿,才道,“二十有二。”

  “你是不是骗我了?那年的你比我都还小,怎会这么大了。”

  “我只是发育得晚些。”国铎道,“你要嫁之人也这般大,嫁给我有什么区别。”

  “可你太突然了呀,我要嫁的人是跟你同岁,可他是因为先跟我结拜当了我兄长后我才与他培养了感情,才愿意嫁给他的。若我嫁给你,也应该先同你结拜,先从结义兄妹做起。”

  国铎不疑她话,只是蹙了蹙眉,权衡一番后轻笑着答应:“可以。”

  “不不,我只是打个比方,我还是得嫁给齐帝的。”她小心翼翼凝望国铎,“他厉害,手下人多,恐会伤你。你小时候那么俊俏可爱,我不想你受伤。而且你也没有同我说真话,我对你也不了解。”

  “你是不想我受伤?”国铎微微笑起,“别怕的,海格武艺高强,我也有人保护。”

  “你怎么忽略我最后那句,你没有同我说真话,连你的年龄你都没有说真话。”她盈泪的眼黯然楚楚。

  国铎犹豫片刻,道:“我十七岁,海格让我不要告诉别人,但我想你应

  该不是别人。”

  “海格是谁?”

  庄妍音终于问到了有用的信息。

  海格就是那年带走国铎的人,而在她循循诱哄的套话里,国铎的事情她全都知道了。

  他曾叫阿野,是国铎的弟弟,在被吴帝的兵追杀时,兄长为了保护他从马背上摔下身亡。后来的事便是她在青竹村遇见的,他失忆被卖,最后是海格找到了他。

  海格是汗王得力的心腹,武艺高深,也奉汗王之命让他代替国铎回达乌纳做王子,继承部落。至于为什么要顶替兄长的身份,是因为他母亲生得太美,在怀他前后曾被别的部落骚扰,部落中的臣民不认他是汗王血脉。汗王垂老,还需要臣民将来拥护他,只能被迫让他顶替兄长的身份,反正兄弟二人流落在外,部落中谁都不知二人的长相。

  可年龄摆在这里,他比兄长小了五六岁。国铎说,海格给他吃药,输送内力,他便长得很快。

  “只是那种成长太痛了,剥骨抽筋的痛。”国铎如个受伤的孩子,想起那种痛时下意识流露出怯然之色。

  庄妍音道:“你身上有纹路吗?”

  国铎微怔,笑起:“有,你知道我有纹路呀。”

  庄妍音点头,她大学室友青少年期发育得很快,膝盖上还留着生长纹,导致自卑地不敢穿短裙短裤。

  国铎掀起朱裳衣摆,露出长裤。

  “你干什么?”

  “给你看看我的纹路,没有人知道我皮肤上有纹路。”

  “纹、纹路很隐私的,不能随便给人看的!”庄妍音忙制止他,一时间莫名有些心疼。

  小时候的他是个可爱善良的小童啊,她一眼就瞧见了那清俊的小男孩,如果没有这份身世,他应该会一直善良下去。不,不是身世原因,是海格。

  “海格说是我们的人杀了你的大鹅吗?”

  国铎颔首。

  “你身边不听话的人,都是海格杀的吗?”

  国铎又点头。

  庄妍音问:“你在几岁吃的生长药啊?”

  “你见到我那年。”

  庄妍音怔住,就算那年国铎已经十二三岁了,也经受不住被药物催促成长啊。他刚才可怜兮兮地说长高很疼,真的不像个二十多岁

  的大人,仍像个孩子。

  “海格还教你什么?”

  “杀戮可以解决世间所有事。”

  少年直直望进她眼里,似在因为与她重逢而开心。但她听着这句话,寒气遍布了周身。

  “海格……在这里吗?”庄妍音问出这话时,声音带着不可抑制的恐惧。

  “没有,我背着他来的,但他应该会找到我,所以啊,我们得在他找到我之前回去。”

  庄妍音算是明白了,国铎还是那个叫阿野的孩子,他现在虽然也会无辜杀戮,但仍保留着那份骨子里的善良,是后来海格长期的引导才让他成为小说里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她必须得做点什么。

  “你希望海格找到我们吗?”

  国铎自然是不想的,朝她摇头。

  庄妍音让自己冷静下来,揉了揉手腕:“方才你的手下抓我手腕了吗?”她卖惨道,“很疼。”

  国铎不忍心,拉过她手要检查她有没有受伤。

  “男女授受不亲啦,而且我们也没有结拜。”

  “结拜有何难。”国铎很快让手下备齐了香烛,直接跪下朝天地一拜,口中念着结拜誓言,行毕礼后睨着傻愣着的她。

  “该你了,妹妹。”

  妹妹……

  他叫起来总觉别扭。

  为了稳住国铎,庄妍音只得拜下去,这总比被拉去草原拜天地要强。

  她很快转变了称呼:“阿野哥哥,我徐大哥真的没有杀你的大鹅,不信你可以同我去看。”

  国铎不解她意。

  庄妍音道:“我徐大哥的好友宋大哥就在怀京为官,他也是从书院中出来的,他也以鹅作过诗,很爱护那鹅。你信任海格吗?”

  她话锋变得快,国铎道:“我当然信他。”

  “是啊,你相信他,他却没有那么诚心地对待你。那大鹅是他杀的,他也许就是想让你内心装满仇恨,这样他才可以把你训练成一把刀,一把为草原奉献一切的刀。”

  她的话让国铎恼愤,他很想反驳她,却又怕像方才那般吓到她。

  “阿野哥哥,这些年来我都没有再见过你,但我始终记得青竹村中那个可怜的小童,他自己都过得不好,还拼了命地保护一只鹅,我猜他这些年应该

  一直都很爱护动物,也许把动物的命看得比人命还重,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动物。”

  国铎一喜,面露欣慰,正想开口夸她说得很准,被庄妍音打断。

  她用着激将法:“方才我说的那宋大哥就在京中为官,你若想知道我说的这一切是不是对的,我们就试试将你的鹅放到他面前,你看看他是会杀那鹅,还是会好心善待那鹅。”

  人性都是经不起考验的,尤其是身边这么信任的心腹一直都在设计他,庄妍音已看出国铎的迟疑。

  她没有逼迫他,而是冷静搜刮着剧情,庄星宇似乎挺喜欢这个反派,国铎的笔墨也多,他好像正是卫封成婚那一年继承了王位,这么说他的父汗应该快要死了。

  “阿野哥哥,我会算命,你知道吗?”

  国铎勾起红唇:“不曾听人说过你会算命,但我不信什么天命。”

  “可你就是有天命呀。”庄妍音叹了口气,演技飙升,美目满是疼惜,“你没有告诉过我你父汗的事,我们中原也从来不去打听草原的动向,但我却算出你父汗陪你的时间不多了,阿野哥哥,你要好生珍惜这段时光。”

  国铎闻言面色惨白,倒不像是初次听到这消息,而是被人戳破痛楚的无力。他认命般,颓然地望着她:“是真的?”

  庄妍音默默点点头,想来那老汗王应该身子骨不行了。她垂首拿出一颗糖丸安慰他。

  国铎接过糖,忽然间揽住她腰,带她飞上屋檐。

  庄妍音吓了一跳,见眼前场景还是在怀京,而国铎正问她“那宋大哥家住何处”。

  ……

  夜色如墨。

  柳心茹正在庭院中逗孩子嬉耍,忽见墙角下一只大白鹅。

  鹅叫声吸引了她与儿子,她也忙去唤宋梁寅。

  宋梁寅从书房出来,瞧见那鹅也颇为欢喜。

  柳心茹道:“夫君常说以前书院中有只大白鹅,这像不像那只鹅?”

  庄妍音正同国铎与他的影卫立在宋府屋顶上。

  她被点了穴,无法发出求救声,望着庭中这一幕,内心祈祷着宋梁寅千万不要给她弄砸了。

  只见宋梁寅欣喜地弯下腰去逗那鹅:“还跑!到这来……”他询问柳心茹,“下人买的鹅?”

  “不清楚,该是下人买的,无意跑了出来。”

  宋梁寅笑道:“这与书院中那只大鹅颇像,我如今见着它就想起沛申,想起书院与夫子。从前沛申把鹅当宝贝似的,我们喂得多了点就怕什么似的将鹅抱回书房,生怕我们噎到那鹅。”

  望着庭中嬉耍的儿子与那只摇摆觅食的大白鹅,宋梁寅颇多感怀:“我记得那鹅死后,沛申还患了风寒,我们前去安慰他,他捧着那诗在读。”

  他念起那些年大家以鹅作的诗赋。

  “如果没有那个青衣人,那鹅就不会死。如果没有那些齐国派来暗杀齐帝的人,书院也许如今都还在。”

  ……

  庄妍音被解开穴道时,国铎已经带着她回到了方才的府邸中。

  她忙道:“阿野哥哥,你听到了,宋大哥不知道我们在看他,他的话都是真的,他总不可能一下子作出那么多首诗吧。”

  还有他们离去时,国铎没有抱回那鹅,因为宋梁寅吩咐下人不要将鹅烹饪,当个宠物好生养着。

  国铎不说话,凤目阴沉得可怕,庄妍音不知他在想什么,也许他愤怒于一直忠心于他的人竟然杀了他的鹅。他许久才道让她先睡,去了对面的屋子。

  庄妍音不敢睡,这一夜半梦半醒,听到墙外响起错落有序的盔甲摩擦声,还有些听不清的人声。

  她猜测是庄振羡派兵搜救她,而国铎如今应该担心着他的父汗与海格。

  …

  她一直在这间院落里呆了两日,这两日里,国铎希望说服她让她跟他回草原。庄妍音思绪渐渐清明,她有了一种国铎不会伤害她的感觉。

  以他的性格,他完全可以像上回那般直接带走她,但上次他就放过了她,而这次也没有强取豪夺。他是在乎她的心意的,又或许他有别的原因,也并非是非娶她不可。他说的婚嫁更像是一句“当我未来的玩伴吧”,他只是在那里太寂寞了,也喜欢她的糖。

  中午用膳时,庄妍音道:“阿野哥哥,我想要个婢女。”

  国铎答应了她,一个时辰后就找来了一名婢女。

  雁徊应该是被强行拐来的,来时双目还满是惊恐,通红的眼蕴着泪花。

  庄妍音问

  她:“你怎么哭了,你是被拐卖来的?”

  “回主子,不是的。”

  雁徊告诉庄妍音,她本就是人牙子要卖的下人,实在是因为国铎的手下太凶残了,对她一番恐吓,又喂她服了什么丹药,若是不忠心,那丹药便会要她性命。

  庄妍音内心愧疚:“你跟我学做糖丸,做得好吃了他不会要你的性命。”

  她要婢女就是为了把做青梅糖的手艺交出去。

  只要国铎的眼里她不是唯一,他自己就会想清楚。

  …

  入夜后,庄妍音发现自己来了月事,这次不知为什么,腹痛难忍。雁徊去请国铎,国铎派了大夫来看,她喝过药也仍难受。

  晚膳未吃两口,庄妍音浑身乏力,平日红润的樱桃唇也有些苍白干裂。

  国铎就在屋中,目送大夫离去,他坐到床沿,庄妍音内心惊起畏惧。

  国铎俯下身凝望她,这样的距离太近,她能清晰地瞧见他白皙肌肤上的细小绒毛,很奇怪的,这个生活在草原的人肌肤可以比普通男子白这么多。

  “阿野哥哥,你看什么?”

  国铎凝望她,久久才道:“你好像很娇贵。”

  庄妍音不明白他想说什么。

  “从前的你活蹦乱跳的。”

  “那是小时候了,我成了少女,会有这些毛病。”

  国铎摇头:“不是,你很娇贵。”他俯下身,离她那样近,手指触碰上她唇。

  庄妍音瑟缩地躲开。

  国铎好笑:“躲什么,你嘴唇起皮了。”

  “我知道,我多日未用面脂与唇脂了,用了就好了。”

  “那是什么?”

  庄妍音解释道:“是一种保护我们皮肤的凝膏,你回了草原也用上,能保护皮肤。”

  “嗯,明日我就回草原。”

  庄妍音怔愣着,心脏蔓延开的恐惧令她短暂性眩晕。

  她耳边嗡嗡失聪,忽听国铎道:“我回草原了。海格已经在路上,不然他会盯上你,也许会杀你。”

  庄妍音彻底不明白了:“你不强迫我了?”

  “嗯,不强迫你。”

  少年眨了眨眼,狭长凤目天生风流,却矛盾地又清澈干净。

  他笑:“我也没有强迫过你呀,上次我都放你回去了。”

  他的

  眼天真,却坚定而专注,这句话不像是假。

  庄妍音彻底舒出口气:“阿野……”

  “要叫哥哥的。”

  她目光复杂,说不清心上的滋味,从恐惧到平静,此刻竟又似感激,明明不应该的。

  “今后若再见,私下无人才能叫我阿野。”

  庄妍音一时不知说什么,张了张唇。

  国铎整理她睡乱的发髻,抿起唇笑。

  他的唇形不算好看,却生在这样一张脸上格外的妖魅性感,薄而红润,笑起来时皓齿粲烂。

  庄妍音怔怔问他:“为什么突然要放我走啊?”

  “你又不嫁给我,我勉强你做什么呢。”

  她的手被他忽然抓住,很轻的力道,却不容她挣脱。他将她的手放在他心脏处,庄妍音感受到了强烈的跳动。

  “我这里痛,跟吃生长药的时候一样,这里好痛。”他眨着眼,“我没有不喜欢你的。”

  “草原上的女子跟你不一样,她们没有你好玩。阿音,以后你都常笑好不好?”

  在庄妍音张唇要回答时,国铎似乎有意不给她机会。

  他道:“我阿娘跟你一样好看,可我记不住她的样子了,阿兄说阿娘怀里是软的,身上是香的,就像上次抱你时一样。我在父汗那里看见了她的画像,你们真的好像呀,我的阿娘,她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她不该被我父汗欺负,也不该被旁人欺负。”

  国铎笑望呆滞的她:“就放过你吧。”

  “阿野哥哥,我不知说什么好,我应该怪你劫持我还杀了我那么多护卫的,但这些又好像都不是你本意。上次的劫持不是你,对吗,是谁?”

  “这个不能告诉你,不过我会送你一件很好的新婚礼物,让你在大齐站住脚。上次杀你护卫,我向你赔罪,我赔给你一个护卫吧。”国铎扬声一唤,门外进来一名身穿青衣的护卫。

  护卫年轻,二十三四岁模样,挺拔魁壮,模样倒俊。

  国铎示意他给庄妍音请安。

  护卫微愣,敛眉道:“奴名习越。”

  国铎掏出一颗乌黑药丸,凌空抛向习越,习越身形震住,什么都没有问,敛眉服下那药。

  “此刻起你就是公主的护卫了,不再听命于我,公主所有

  事不必跟我汇报,我也不再是你主人。”

  习越朝国铎三叩首,又向庄妍音叩首,退出了卧房。

  庄妍音对这一切的变化都感觉不可思议,不明白国铎怎么能在一瞬间自己想通。听他方才一席话,他还是那个可爱的小童,良知仍存心底,如果没有海格他不会变成如今的模样,他此刻应该是十七岁的青涩少年。

  她忽然就生出了同情来。

  “阿野哥哥,我不要你什么新婚大礼,你放我回去后我也不会告诉我父皇,不会让人攻打草原。但你信我,我会算一些命,若你今后统一草原了,谨记草原与中原互不相犯的原则,一定好生带领部落勤劳耕养。”

  这样就不会在四十岁时被卫封三箭穿心,自己辛苦打下的江山也不会归为卫封的版图。

  “我统一草原?”国铎惊异于她这句话,似乎很不敢相信,但愉悦笑起,“你说的我都信。”

  他忽然俯下身来,狭长的眼落在她唇上,弯腰要亲她。

  庄妍音惊慌扭头躲避,那吻正印在她鬓边。

  “我第一次亲哦。”

  她有些恼羞,僵硬身体紧贴到了床侧墙面。

  国铎灵敏的耳竟在忽然间扇动了下,面色一变,沉声唤:“习越,带她回宫去,护好她。”

  “阿野哥哥?”

  “海格来了,下次再见。”

  一切这般突然。

  庄妍音的视线里,那袭黑红相间的衣袂如上次那般消失在了她世界里,她被习越带回了皇宫。

  而习越的轻功竟也这般好,连皇宫里严密的禁卫都不曾惊动,将她安然送回了鸾梧宫,还是陈眉发现了她。

  庄振羡与沈氏都赶来,在她失踪的这几日里,庄振羡不敢大肆声张地让天下人都知道公主在出嫁前被劫持了,只能心急如焚地让各禁卫记住她的画像去寻找她,但怀京城翻了个遍都没有寻到她踪迹。

  庄振羡对劫持她的人恨之入骨,询问她经过,要杀此人。

  庄妍音还是守了约,没有告诉他们国铎的存在,只说是她一位许久不见的友人来找了她。

  庄振羡虽存疑,但她平安无恙,也再问不出什么。

  好不容易过了父母这关,庄妍音回到皇

  宫才算真正放下心来,但她却不放心习越。

  这是国铎的人,虽然如今认了她当主子,但她对他与国铎还了解不深。

  如今初九还在军营,她身边只有陈眉在,她交代陈眉监视好此人。

  陈眉与宫中禁卫观察了几日,倒是看不出什么来。

  齐国使臣与迎娶仪仗已渐近至怀京,翌日便将抵达。

  宫中上下早已准备好送嫁,也有几场分别的家宴。

  夜晚,庄妍音从宴会上出来,瞧见蹲在花丛旁的习越。

  他正蹲在地上画圈,庄妍音少有见他这般。

  “你在做什么?”

  习越回过头向她请安:“奴画着玩。”说完这话,他如个工具人般面无表情地站到了庄妍音身后。

  庄妍音见满地的羊驼和牛马:“你想回去吗?”

  习越垂下头。

  她沉默了会儿:“你想回去就回去吧,我不强求你。”

  “奴如今是您的奴才,吃了扶骨丹,当一生忠于主人。”

  庄妍音不解:“扶骨丹是什么?”

  习越面无表情却眸光郑重:“达乌纳的禁药,随主人生死相倚。”

  庄妍音愣了许久,也不知这般玄幻的药的真实性,但见习越这么慎重,她倒终于有了些信任。

  她回了寝宫,夜里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庄妍音辗转反侧,想到明日便将离去,很舍不得周宫里的每一位亲人。

  她忽然想起了习越来,交代守夜的宫女去看看他在做什么,宫女回来道习越守在宫门口。

  庄妍音微愣,现在在下雨啊,她披了件袖衫起身。

  她站在廊下,宫女提灯躬身候在她左右,而习越高瘦的身影正立在鸾梧宫门口,任雨水浇湿他自己。她的声音穿透雨帘,扬声喊习越近前。

  习越来到檐下朝她行礼。

  “你这是干什么?”

  习越瞧了眼庭中那棵树:“那树不适合隐匿,故而奴守在宫门处保护您。”

  “廊下不会被淋雨,你怎么不到廊中来?”

  习越埋下头,没有回话。

  庄妍音问:“为何说树上不适合隐匿,你们常守在树上?”

  习越向她解释,身为影卫,很少会直接出现在主人面前,他们都是选择屋顶、树木、黑

  夜,在看不见的地方时刻保护主人,而海格训练残酷,他们更是吃过许多的苦,每日只睡一到两个时辰,确保主人的安全。

  庄妍音微顿:“你同我说说海格吧,他是如何训练你们的,又是一个怎样的人。”

  “请主人恕罪,奴已脱离原主,要忠于主人,但也不会暴露原主的秘密。”

  庄妍音失笑:“好,我尊重你,希望你今后也要这般保守我的秘密。我任用你便会善待你,往后你想在明处就守在明处,想藏在暗处就藏在暗处,我没有危险时你要多休息,我睡着后你也可以多睡几个时辰,我不会责怪你。”

  她格外嘱咐,声音轻快:“明日后我们去的地方就是齐宫了,我父皇派了两千禁卫让我带去,但婚后生活我也说不准,也许我会同齐帝吵架,禁卫也许帮不上我,你得保护我,不可以把齐帝当你的主人,我才是你的主子。”

  习越颔首,领命应下。

  庄妍音眨了眨眼:“你武功很厉害吗?耍两招我见识一下。”

  习越侧首睨了眼宫门处守夜的太监,才刚抬手便见太监的帽子掉在了地上,几缕发也随之飘落。

  庄妍音愣住了,心底直呼好家伙,她不过就是看见他抬了下手,这般的命中率比卫云还要厉害,她以后不用怕卫封欺负她了!

  国铎真是办了件好事啊。

  “不错不错,日后找个机会,让我看看齐帝和你的身手。今后就唤我公主吧,不必喊主人,也不必自称奴,你回去睡觉吧。”

  习越敛眉:“是,属下遵命。”

  他青衣身影一闪,人瞬间消失在了廊中。

  庄妍音仍觉震惊,也是欣喜,她正愁身边没有一个得力的护卫呢,习越这么厉害,今后她也不怕卫封再欺负她了。

  她回到寝宫,带着微笑入睡。

  此时的夜,雨渐渐小了,而怀京外的大齐迎亲队驻守在驿站,在五更天时便已启程入了怀京来。

  队伍声势喧阗,长而蜿蜒,看不见尽头,由帝王銮驾、公卿奉引、将军骖骑、司礼聘队、一万零一精兵组成。

  甫一入京便吸引无数百姓,长街万人空巷,皆咋舌于这史书上听都不曾听过的迎亲盛况。

  ……

  吉

  时到,庄妍音祭拜列宗,告别双亲,身穿一袭大红嫁衣,在文武百官的山呼送别声中步下台阶。

  她再回首,凤冠垂帘后的一双眼酸胀盈泪,未再由两侧宫女搀扶,再次跪地拜别了庄振羡。

  她的父皇于人前再也止不住眼泪,示意护送的礼官一路小心谨慎。

  锣鼓声起,庄妍音被宫人搀扶步出宫门,望见台阶下身着玄金龙袍的卫封。

  数月不见,他眼里全是浓烈的思念,于人前漾起抑制不住的笑,也扬起了唇角。

  庄妍音望着他身后的万马千军与上百车聘礼,轻轻弯起唇角,心里忽然说不出这种滋味。

  卫封朝她伸出手,她一步步踏向他。

  她望见大齐的旗帜在微风里飘卷,望见周宫富丽的重重殿宇上那方雨后晴好的天空,身后是与亲人的别离,往前是与心上人的相守。

  头顶凤冠压得她薄肩沉重,沈氏说这是齐国来的凤冠,是卫封用各国最璀璨的珠宝让匠师一颗颗镶嵌的。他把天底下最稀少的珍宝都给了她,连皇后都说这是她见过的最华美的凤冠。

  她觉得沉重,每踏一步心底又轻快。

  她迎着清晨明媚的阳光,就这样将手交托在了身前挺拔俊硕的男儿手中。

  他冲她笑,在她始料不及间,抛下帝王之尊,以婿辈之礼朝庄振羡跪了下去。

  这一拜,大周文武百官惊掉了下巴,谁不知道他齐帝杀伐果决,对各国绝不留情。以他的身份,根本无需向庄振羡跪。

  大周文武百官连忙跟着跪了下去。

  大齐的官将与士兵也皆跪在卫封身后。

  庄妍音心底动容,直至随他坐上銮驾,一路红绸更是让她震撼。

  从皇宫出怀京,他们所行之路全垂挂红彩。这些红彩直至入了齐国也不曾断,沿途百姓皆跪地山呼万岁,又呼“皇后千岁”,他真的承诺到了铺陈三千七百里红妆迎娶她。

  銮驾一丝也未见颠簸,车厢中铺了柔软的厚毯。

  连日的赶路,庄妍音已换上轻便些的常服,但即便如此,她如今的服饰也皆是艳丽的颜色为主,刺绣隆重,或嵌宝华丽,这些都是齐国宫廷赶制的衣裙。

  她温柔阖眼靠在卫封怀里,听

  着銮驾外山呼千岁的声音,睁开一只眼瞅着卫封:“哥哥,百姓怎么这么快就叫我皇后了?”

  卫封垂首笑望枕在他双膝上的人儿:“我下令的。”

  “你下令让百姓现在就称呼我为皇后?”

  “没有,我让人混在里面带头喊的。”

  庄妍音莞尔,蹭在他身上拱了拱。

  她好喜欢在卫封怀里撒娇,也许是因为当他义妹的那些年养成的依赖,又或者是她心底对他的感情,她喜欢蹭在他怀里,这个怀抱只能是她的。

  她此刻是枕在他双膝上,这般蹭的地方便是他腹部,隔着夏日薄薄的龙袍衣料,她感受到壁垒分明的腹部肌肉。从来不曾见过,但也不急,她对卫封是满意的。

  她问:“你都学会了吗?”

  “什么?”

  “做一个合格的丈夫呀。”

  卫封弯起薄唇:“后宫与日常琐事,都遵你意。朝堂政事,也不会避开你,不会限制你干政。若你想回周国,可一起商量着回来省亲。你想做的,我都支持你,如此可好?”

  庄妍音欢快地点头,忽然从卫封怀中起身,双膝跪在软毯上,打开暗格翻找东西。

  卫封不知她要找什么,那双玉足裹着薄袜,轮廓纤婉。她微微俯身,那截腰细软微塌,他看不够。她已找到一本册子,躺回了他怀里。

  卫封将她搂在臂弯里,怀里的人昂起脸,极喜欢在他怀中倒着脸看他。

  “哥哥,那这个你学了吗?”她打开了那本册子。

  卫封望清里头一对对男女,眸光幽邃,完全没想到是这种书。

  庄妍音也有些不好意思,但佯作严肃:“不要害羞呀,虽然我也有点不好意思的。哥哥,我还小,有些姿势是会伤害我的,我……”这种话让她说来也十分害羞,她双颊涨红,“我们不能太勤了,也不能太用力,可以吗?”

  “好。”他嗓音被体内热血灼烫得低沉。

  “你学了吗?”

  他低沉回应:“没有。”

  “那那你自己看吧!”她闭眼将书递给他。

  卫封拿过那书,却是合上丢至案几上。他圈住她纤软细腰,埋在她鬓边,磁性嗓音略带低喘:“不用学,我自己摸索。

  ”

  怀里的身体愈发烫起来,娇软温香,羞赧地挣扎出来,好整以暇端坐。

  ……

  数日后,队伍终于抵达魏都,驶入宫门,文武百官跪侯迎接,山呼“皇上万岁,皇后千岁”。

  而立后典礼已经齐备。

  庄妍音同卫封祭告天地与列宗,受文武百官与命妇朝拜,由卫封授予册宝凤印,身穿皇后吉服,望着宽广辽阔的广场上跪满的无数朝官,与卫封并肩,成为了这载入卫氏宗谱中的大齐皇后。

  合卺于翌日。

  庄妍音的皇后宫殿仍是央华宫,在司仪唱到吉时后,她被礼官与命妇拥簇至举行大婚的嘉仪殿。

  蒙着盖头,她看不见眼前场景,任由左右命妇搀扶,跨过火盆,被送至卫封身边。

  那双宽厚熟悉的大掌牵住了她的手。

  卫封身着大红的喜字金丝龙纹婚服,垂眸凝望身侧一身大红嫁衣的姑娘,她蒙着盖头,任他牵着手,跟随着礼官与奏乐声参拜。

  直至两人一同跪在绣龙凤双喜的朱红圆拜垫上拜完天地,面朝对方,听着大殿中那声“夫妻对拜”,互相郑重而庄严地拜了下去。

  她终于成为他的妻了。

  卫封翘起唇角,这一刻抑制不住心头喜悦,皓齿璨灿,低低唤了一声“小卫”。

  庄妍音微顿,小手捏了捏他大掌回应他。

  殿外忽传来几道嘈杂声,卫云行进卫封身后:“皇上,似有不速之客。”

  卫封面庞的柔情顷刻不复,眸光深沉。

  紧接着,钟斯疾步行入殿上,越过礼官来到卫封身前:“皇上,来的是草原之人,自称达乌纳部落,受皇后之托为您送来大礼。”

  庄妍音在盖头下愣住,忙要掀盖头,被卫封握住了手。

  她这才想起此刻掀盖头会不吉利,险些坏了规矩。

  卫封问:“就是你那日同我说的那人?”

  庄妍音应着,在卫封来接她回齐时,她已在马车上向他说过此事,将国铎是那劫持她的青衣人说来,也告诉了卫封他要送给她新婚大礼。

  “上次的青衣人劫持我时,他还不知道要劫持的人是我,在知晓后便放了我。”她道:“哥哥也见过他一面,他就是那放鹅的小童。哥哥,你先不要冲动。”

  卫封吩咐钟斯:“将人带来。”

  国铎派了人来祝贺庄妍音大婚,来者也是隆重地打扮过一番,穿着草原最华贵的服饰,行着他们的礼节,用一口流利的中原话说出祝词。

  他吩咐身后护卫呈上那大礼:“这是我们大王子吩咐亲手交给大齐皇后的礼物。”

  他呈上那方精美而小巧的匣盒,陈眉上前接过。

  他又命护卫放下一口四方形的大匣盒:“这是我们大王子受皇后之托送予大齐皇帝的大礼,希望大齐皇帝勿介意之前冒犯,我等还需回去复命,就不吃宴了。”他与身后众人行着草原的礼节告退。

  卫封没有劝留与阻拦,只是一个冷厉眼神示意季容暗中带人跟上。

  文武百官皆好奇那口匣盒中是什么,庄妍音也很好奇。

  对这种猜不到的礼物,她多少怕是惊吓。

  她虽蒙着盖头,视线却正好能够朦胧地看见那口匣盒。

  卫封示意禁卫打开。

  只是忽然之间,满殿哗然与受惊声响起。

  而庄妍音也透过盖头流苏的间隙依稀瞧见了那盒子里的人头,吓得双膝一软。

  卫封及时搂住了她,龙颜大怒,目中冰冷暴戾,正要下令封锁宫门,缉拿达乌纳人。

  钟斯拿过人头旁的信,殿上也有楚国归降的几名臣子。

  几人辨认清,忙跪地道:“恭喜皇上解除隐患,拿下楚太子的项上人头!”

  这是楚蠡啊。

  钟斯看完信,呈给卫封道:“恭喜皇上,这信中写明楚蠡那支九千精兵的藏匿之所,臣这就出兵缉拿!”

  卫封一双眼深不可测,也才清楚国铎之意,扬声:“此乃皇后所托,是皇后之功。”

  群臣又山呼着皇后千岁。

  经这一波折,庄妍音也受惊不小,行完礼后被送回中宫央华宫。

  陈眉屏退了所有宫人,将国铎的信念给庄妍音听。

  国铎在信中阐明,他在部落的势力还不够,海格出主意救了楚国太子楚蠡,之前的那回劫持原本是与楚蠡的一个大计,但他却发现了那人是她而放了她。现在他不打算跟楚蠡合作了,楚蠡要杀她,他就先杀了楚蠡。

  陈眉忽然停顿下来。

  庄妍音:“念完了?”

  陈眉瞧了眼紧闭的宫门,确定无人后才低声念道:“阿音,若你婚后生活不快,可来达乌纳找我。一日结拜,终生相倚。山水路远,唯不忘伊人阿音。”

  庄妍音端坐在喜床中,透过盖头望着脚边喜字地毯,低声道:“烧了吧。”

  宫门外想起慕秋的声音:“公主,皇上派人传了话,他应付完马上就来揭盖头,若您饿就先吃些东西。”

  庄妍音还不饿,在婚礼前她便吃了许多点心。

  夕阳西下,窗外已渐日暮,殿中金兽香炉中熏香升起袅袅烟雾,满室馥郁的香。

  她安静端坐在喜床中,这一刻心无杂念,只有初初嫁人的那种喜悦与期待,还有对洞房花烛夜的好奇与不安。

  ……

  嘉仪殿中的仪式行毕,便是隆重的喜宴。

  宫人鱼贯而入,端着玉盘珍馐。皇帝的大婚,三品以上官员皆得特许前来赴宴,且有吴国派了楚逢殷来朝贺,又有亥国太子戚阮平前来祝贺。

  卫封身着大婚吉服,先是同楚逢殷与戚阮平饮了薄酒,又被几位亲王敬酒,后被徐沛申敬了酒。他再恭请了楚夫子安,自饮一杯,便下令亲王与群臣陪伴两国来使,扭头吩咐身侧礼官“摆驾中宫”。

  于是各礼官与女史、命妇准备好,皆往央华宫前去举行合卺仪式。

  合卺酒被卫封提前交代换成了没有度数的花酿,他来时,他的新娘正乖巧端坐在喜床上,那大红的婚服束着她窈窕身段,盖头未揭,瞧不见那张如花玉面,唯那把不盈一握的细腰最为耀眼注目。

  礼官唱道合卺词:“一心嘉许,二姓结姻。三瓦四舍,具五美六和,谱七礼缔成、八音偕好。共此日月良辰,十美无缺结鸾俦。桂馥兰馨,盖头喜揭共如意。合卺饮兴,缔约百年同偕老。嘉礼成——”

  祝词唱毕,庄妍音的盖头也被卫封揭开,两人手持合卺酒,交臂相饮,凝望彼此的那双眼皆脉脉含情。

  部分命妇在昨日的封后大典上没有见过庄妍音,这是第一次见,皆叹:“皇后娘娘风华无双、仙姿玉色,当真与皇上是佳偶天成!”

  此起彼伏皆是或由心或恭维的话。

  只有厉秀莹那声音最大:“

  皇上,民妇说什么来着,民妇从前说您迟早栽在她手上,您现在信了吧!”

  礼官在侧欲制止这等不敬之言,但见卫封薄唇噙笑,并不曾怪罪。

  殿中皆是笑声,命妇撒着花生枣果儿与喜糖,口中念着“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等词。

  庄妍音今日盛装艳丽。黛眉细长连娟,樱唇丰润红艳,香腮玉面宛若春半桃花,螓首微垂之下尽显少女含羞娇态。

  她流云鬓上别着一支精美的铃铛金簪,都是卫封特意为她做的,白皙玉颈微垂,那支铃铛金簪清脆作响,每一声都娇羞含情,撞在卫封心尖上,宛若女子如葱玉指,撩拨得心尖酥.麻。

  卫封覆住她手,微微抿唇,正要吩咐众人退下,听到一连串的笑声。

  是徐沛申、厉则、钟斯、苏嘉北、许仕等除了宋梁寅的十二名弟子进了殿中来。他与庄妍音自战场回国后,赵国已被攻下,列入了大齐的版图,而书院中那三名赵国的弟子也被他请入了朝堂。

  如今所有弟子都在了,大家特意来闹洞房的,一听钟斯口中念着“子朗”,卫封与庄妍音便知他们此刻没有守着身份有别,是拿他当从前那个弟子。

  卫封今日也不会扫众人的兴,下令命妇与礼官去领赏,无奈笑望着庄妍音,扣住她五指。

  他挑眉睨着端来酒的钟斯:“朕喝几杯?”

  “一杯白首十年,皇上自己看着来。”

  卫封勾起薄唇,一手牵着庄妍音的手,一手端起那酒,一杯杯连饮了十杯还不够,让钟斯再倒。

  厉则忙要劝,厉秀莹起哄:“让他喝,我想看看皇上能喝几杯!”

  这时忽听福轲来禀报亥国太子与吴国世子来访,可要准见。

  吴国归降于齐后,卫封已改设吴为诸侯国,吴帝已成吴王,而楚逢殷也不再是太子,称呼变为世子。

  楚逢殷与戚阮平不同于书院中的弟子,今日卫封大婚,在众弟子身前并没有皇帝的架子,此刻不宜宣二人觐见。

  庄妍音昂首凝望卫封,想让他准许,戚阮平今日刚到,她还没有见过。

  卫封见她眼神,便含笑应下:“宣。”

  楚逢殷与戚阮平入殿来,朝卫封与庄妍音

  行了礼,众弟子也向他们行礼。

  庄妍音多年不见戚阮平,少女日渐稳重,更添英姿飒爽,一身劲装束着细腰,倒是个高冷的美人。

  戚阮平端重自持,对旁人都不露笑,唯在见到庄妍音时抿起朱唇,露出久违的微笑来。

  庄妍音脆生生唤了一声“阮姐姐”。

  戚阮平朝她点头,笑道:“音音,你今日真美。”

  庄妍音清甜笑起,让厉秀莹多照顾些戚阮平。

  厉秀莹忙道:“包在我身上,皇后就放心吧。皇上,这酒你不能停下啊,你还要喝几杯?”

  卫封莞尔,重新端起托盘上的酒,一连又喝了十杯,并道:“再添,朕要与皇后夫妻百世。”

  “若一杯十年,百世也要百杯啊。”厉秀莹爽利地嘱咐宫人,“给皇上添满!”

  厉则忙制止:“好了,皇上已连饮二十杯,龙体为重,不可再饮了。”

  苏嘉北笑道:“今夜男女无别,皇上大婚也不能免俗,臣等可要考考您了。”

  许仕已成婚,有些经验,笑道:“新娘子美不美?”

  卫封抿笑:“甚美。”

  “喜不喜欢新娘子?”

  他依旧笑答:“甚是钟爱。”

  “可想亲亲新娘子?”

  毕竟是人前,庄妍音羞红了脸。

  沈氏同她说过婚嫁的习俗,古代也是有闹洞房的。古代女子更为含蓄娇羞,闹洞房时男女无别、不再拘于礼数,意在让少女一夜之间凶悍成熟起来。

  但众弟子毕竟是雅正君子,并无过分玩闹,之后做了作诗接龙的小游戏,只是诗风旖旎露骨些,若答不上来便同上阙之人一同罚酒。因戚阮平与楚逢殷也在场,众弟子不好晾着二人,邀了他们一起。

  那诗轮到卫封与庄妍音,卫封凝望她道:“桃腮朱颜齿含春。”

  庄妍音一时答不上来,只觉得今日的卫封红衣俊美,帅得完全长在她审美上,她光看他那双好看的眼含情带笑,浑身就酥了。

  众人起哄,让她与卫封领罚,但到他们这里酒便变成了浓茶,这是大家有意不让二人睡好觉。

  在欢声笑语里,两人交杯饮过浓茶。

  这句诗又轮流到了楚逢殷这里,楚逢殷文采斐然

  ,作答完看向左右,左边没人,右边是戚阮平。

  他眸子里的笑倒有了丝挑衅意味,对这与他隔空对骂之人倒是期待。

  戚阮平冥思苦想,她平日诗风大气,并不会接这种暧昧的诗。

  楚逢殷笑着激她:“太子作不上来认罚就是,也只是输自个儿脸面,不是输亥国脸面。”

  戚阮平咬牙瞪他一眼,在婚礼上也不想与敌人对骂,只得饮下宫人递来的酒。

  又几轮过后,仍是戚阮平接不上楚逢殷的诗。

  楚逢殷连着喝了多杯酒,也不由对戚阮平激讽起来:“太子将来是要治国的,我真的为亥国的未来感到担忧。”

  庄妍音隔得远,忙示意厉秀莹护着戚阮平。

  厉秀莹没接上她的眼神,倒是厉则捕捉到,说道:“今日咱们也闹够了,这就去听房吧!”

  众人哄笑着行礼退出了宫殿。

  欢笑声渐行渐远,也有戚阮平与楚逢殷的争执声依稀传来。

  “世子喝几杯就这样,孤也真为吴国的未来感到担忧啊。”

  “呵呵,什么时候治国要凭酒量了?我酒量不好怎么了?”

  “世子怎么不自称‘孤’了?哦,孤忘了吴国已不再是从前的大吴。怎么这样看孤,孤挑起你的痛处了?”

  …

  屋内静谧,宫人安静侍守在角落。

  “在想什么?”卫封垂眸凝望庄妍音。

  “阮姐姐说话好有趣啊。”

  卫封抿唇笑起。

  庄妍音瞅了瞅殿门处:“他们真的会听房吗?”

  “不会,我已经下令卫夷撵人了。”

  庄妍音面颊微红。

  卫封抚.摸她眉眼,嗓音悦耳:“就寝吧。”

  他说完这话,门口跪侯的其中两名宫女起身行至喜床前,双膝跪地,微垂螓首,低眉为他脱下靴履。

  卫封微一皱眉,他记得他并没有安排宫女今夜侍奉。

  他也是在这时才发觉二人穿着不一样,发髻不同,发饰也比宫女出彩些。那双手脱下他靴履,又微微抬起头跪行上前来解他腰间玉带。

  而他也在此时瞧清二人模样,一个温顺端秀,一个丰腴艳丽。

  庄妍音还有些怔愣,在卫封说就寝时她下意识就要屏退宫人,直到二人跪行

  近前来才想起这是陪她过来的媵妾。

  她早忘了这回事。

  她心跳快,下意识就留意卫封的神色。

  他眉头皱起,在二人手指要触碰到他腰间玉带时沉声发问:“你们是谁?”

  “回皇上,奴婢是皇后的陪嫁,大周皇后娘娘要奴婢二人一同侍奉皇上。”

  卫封陡然间起身,两人就跪在他脚下,下意识就退,狠狠跌倒在地。

  他眉目冷峻,直望着庄妍音:“你答应的?”

  庄妍音还发着愣。

  卫封双眸阴沉恼怒,紧望她的眼失望也似受伤,却不愿对她发作,只问:“你已知晓,是你答应的?”

  庄妍音没见过他这种神色,如个犯错的孩子,揪着袖摆问:“你会宠幸她们给我立规矩吗?”

  “我要给你立什么规矩?”

  小说里他就是宠幸了媵妾给戚阮平立规矩啊。

  庄妍音答不上来,卫封恼道:“滚出去,别污了朕的婚房!”

  他沉声唤来福轲:“即刻送回周宫,朕不想见到这二人。”

  殿中侍守的宫人皆额头触地跪叩着,陈眉也大气不敢出,倒是慕秋年纪大些,做庄妍音的奴婢前曾嫁过人,有些看明白这是皇上对主子的震怒,唯有他二人自己才能解开,敛眉与香螺先退下,其余宫人忙也悄声退下了。

  庄妍音望着此刻生气的卫封,心里却是松了口气。

  作为穿书者,她当然担心原书里人物所有潜藏的性格啊,只要卫封不崩人设,她就没有什么再担心的。

  “母后说按礼数我们是要安排的,哥哥,你别生气了。”

  “小卫,这二名媵妾,你是在质疑我卫封的品行还是疑心我对你的心意?”

  庄妍音忙摇头:“不是的,我有拒绝的,我都忘了这两个人。”

  “朝臣谏言我纳妃,我从不听这些谏言。他们就变着法地要往我身边送女人,广宣王大寿邀请我赏脸,唤了他的千金与一舞姬想近我身。还有康王,武宁候,这些人我恼得很。在外我是这样,我不想在自己宫里还是这样。爬我龙床者死,你该知道我的心意。”

  卫封立她身前,双喜龙凤花烛发出一室明媚灯火,照亮他受伤的一双眼。

  庄妍音起身

  环住他腰:“呜呜我没有,我拒绝过的,我不想你有别人,可我、我也想亲眼看到你会不会有别人。对不起,是我应该严厉拒绝此事的。”

  她哪晓得卫封的态度会这么坚决,急红了眼,仰着发红的脸焦急看他。

  “不许再有下次了。我会谨守诺言,你心中也只许只有我一人。”卫封垂眸凝望她道,“听清没有?”

  庄妍音红着眼眶答应,发出一声哝软的小鼻音。

  卫封搂紧她,睨了眼那身后的喜床,又抚过她湿红的眼尾,忽然想起:“你身边那眼生的护卫是谁?”

  庄妍音不想隐瞒他,将国铎送给她护卫的事情说起,也夸赞习越:“他也会武艺哦,他会飞。”

  卫封心里有些酸溜:“他还能飞上瓦檐不成?”

  “对啊,他会。”

  “那他总不能也有我这飞檐走壁之术。”

  “他有啊,他带着我飞过周宫。”

  卫封紧望她:“音音。”

  “诶。”她软糯地应。

  “今夜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他低下头,亲了亲她唇。

  庄妍音有些脸红,忽然被卫封拦腰横抱着步向喜床。

  她的少年眉眼凝笑,眼中正是身穿大红嫁衣的她,而此刻的她娇羞无措,明明想好的不能怂,此刻竟也怂得全然不敢动。

  …

  卫封温柔取下她发间珠翠,小心摘下她的珥铛,她怕疼,没有穿过耳洞,耳环皆是夹上去的,此刻耳垂夹出粉红的印子,他爱怜地摩挲着,俯身含住。

  “哥、哥哥,你会吗?”

  “不会,但我会小心一点。”

  身下的人羞红了脸,她今夜的模样是他见过最美的样子,美目含情、桃腮粉嫩,因羞急而起伏喘息,唇齿的气息娇宛柔媚。他吻住她唇,五指紧扣住她,与她十指相扣,感受到她连一个最简单的亲吻都忍不住浑身颤栗。

  她努力吸取着空气:“我想看你。”

  卫封面颊滚烫,脸颊的红蔓延到脖颈,却是解开衣带。他记得她说过腹部练武肌肉好看,虽然他也说不出哪里好看。

  少女玉面羞红,明明小鹿眼清澈又无辜,却生了这样一张美貌的脸与一副妩媚的身躯,纯媚在她身上淋漓尽致。她眨着卷翘长

  睫,望着他腹部的壁垒分明:“好,好看。”

  “哥哥,我好喜欢你呀。”

  卫封眸光幽邃,俯身低沉道:“叫我一声夫君。”

  她温柔地喊他夫君,软糯的音色乖得让他着魔。

  他听不够,一遍遍让她唤这声夫君。

  她狡黠地眨了眨眼,唤:“哥哥。”

  这一声尾音哝软,他眸色幽深,鬓角青筋突跳,握住掌心这段细小软腰。

  ……

  今日的央华宫美轮美奂,双喜龙凤红烛灼灼燃烧,在二更天时被窗户缝隙里灌进的风吹得忽明忽灭。新婚夜的红烛要彻夜长明以示吉祥,殿外值守的宫女无法,不敢破了吉兆,只得硬着头皮行入寝宫来。

  两名宫女拉过窗户垂纱遮住挤进缝隙来的夜风,又落上绢丝灯罩,躬身垂眸退出寝宫,眼角依稀可见帐幔中摇头哭喘的曼妙影子。宫女退至殿外,檐下夜风狠烈,吹打着庭中娇花水露。安静的夜里唯有庭风狠烈声与那声声哭叫的哥哥。

  直至三更天,殿内传来皇帝要羊奶兰汤的低沉嘱咐。

  央华宫净房中已改建,屋中以美玉凿修了一方宽大的清池供皇后沐浴。

  清池今夜一直在烧水等候命令,随时都有热水供沐浴。

  宫女跪侯到寝宫门口,皇帝横抱着皇后出来,在她们要起身服侍时低沉道:“都退下吧。”

  …

  卫封垂首笑望臂弯里的人儿,微张小嘴、美目涣散,白皙如无暇美玉的肌肤上仍有冶艳的红痕。他温声安抚她:“没事了没事了,别哭了。”

  热水蔓延着周身,庄妍音终于一点点缓回神,湿红的眼尾仍有哭过的痕迹,她鼻腔发酸,小鼻音哝软而委屈:“让她们都退下。”

  “没有人在,要为夫帮你还是你自己来?”

  她一下子昂起脸来,小鹿眼瞠圆,气恼他这句“为夫”。

  卫封抿唇轻笑:“好,为兄背过身等你。”

  待她洗漱完才柔若无声地唤了他。

  卫封回过头,少女墨发垂顺及腰,皓腕拥着一件薄薄海棠色纱衣,白皙玉足踩在地面一汪水团中,清澈的眼迎上他视线时,仍如小鹿受惊般无措可怜。薄纱下的双腿仍不住泛着颤抖,他弯起唇角,又心疼又喜欢,回身温柔抱起

  她回房。

  因他没有命令,宫女还不敢来收拾寝宫。

  卫封有些恼,唤来宫人收拾。

  喜床上那方白巾绽放着朵朵鲜红色的娇花一般,在卫封的注视下被宫人谨慎拾走。床单罗衾换了干爽崭新的。

  卫封将臂弯里的人温柔放下,替她盖好衾被,在她脸颊吧唧了一口。

  “音音。”

  她不说话,一双美目盈盈落在他脸上算是应答。

  “音音。”他嗅着她颈间的香气,眸底皆是餍足,唤了数声。

  这声音太过缱绻缠绵了,让她招架不住。

  卫封不欲再为难她,从她颈项间挪开:“那朵花为何还没有褪啊?”

  她瞅了他一眼:“你没常识啊?柳淑妃说会慢慢淡退。”

  卫封眸底欣喜,又蹭了蹭她耳鬓,这么说还需要几次那花才会褪却。

  “我很喜欢。”

  方才他就盯着那朵花,艳丽的朱砂色淡褪至粉色,而她却在他眼下绽放。

  “还疼么?”

  她闭着眼的,随着这声又颤栗起来,黛眉紧蹙:“疼……”

  卫封愧然道:“要不要宣太医?”

  “哥哥……”庄妍音睁开眼,委屈地嘟哝,“让你看那书了,你不看。会疼的啊,明日就好了吧,你以后不可以再太用力了,我、我还小啊。”瞧见卫封眼底的愧疚,她温柔补了一句,“不过哥哥开心就好了,今晚是我们的新婚夜,我想要哥哥开心,永远记得这晚的小卫。”

  “我记得,永远都记得。”

  卫封拥紧她,忽然就想起从前荒唐囚禁她,还下令不许她娇惯任性。

  后悔也是告诫自己:“今后我都会对你好下去。”

  ……

  窗边天亮时,那对喜烛灯火未灭,还有一截安静燃烧着。

  庄妍音睁眼便对上一双噙笑的眼睛,卫封已经先醒来了。

  她被他看得脸颊发烫:“什么时辰了?”

  “巳时。”

  “啊……”庄妍音望见窗外的天光,“你怎么不去上朝,太阳都出来了!”

  “今日我大婚休朝。”卫封弯起唇角,音色温柔,“我大婚。”

  他说的很骄傲的样子,庄妍音坐起身,忙道:“大婚也不可懈怠呀,你从来不休朝,还时常加个午朝,你这样朝官会怪罪

  于我的。”

  “谁敢迁罪于你?”卫封挑眉,拉了庄妍音重新躺下,“我知道你还累,再睡一会儿。”

  庄妍音无奈:“那你明日再上朝吗?”

  “明日我也休朝了。”

  她愣住。

  卫封迎着她的眼,有些受伤:“我大婚,想休朝五日。”

  她有点不可置信,这还是那个励精图治、一心只有朝政的千古一帝吗?

  她的表现让他彻底受伤黯然起来:“我从来没有休过朝,小卫,我就休朝这一回。”

  “不行,五日太长了,休朝两日,你明日就去上朝,中间再隔开休息,不可连休。”庄妍音朝帐幔外吩咐,“来人,侍奉皇上晨起。”

  卫封不得已只能起床,他无奈道:“今日你想做什么?我陪你。”

  “吴国与亥国来贺,你招待吴国世子,我款待阮姐姐。”

  “吴国已是我的国土,我还用招待?”

  庄妍音恼嗔他一眼:“他总是你的友人吧。”

  卫封想来也是,只是他虽然把楚逢殷当做友人,但朋友跟娇妻放在一起是全然不可比拟的。

  两人一同用着早膳,吃过饭后,庄妍音接过陈眉端来的一碗热汤。

  那热汤散着浓浓药味,庄妍音喝得蹙眉。

  卫封忙问陈眉:“皇后喝的什么?”

  “回皇上……是避子汤。”

  握筷的手微僵,卫封垂眸放下银筷,陈眉正要递给庄妍音蜜饯,他接过,吩咐宫人都退下。

  庄妍音唇角垂下几滴药液,卫封倾身为她擦拭,将蜜饯喂到她红润丰盈的唇中。

  庄妍音仰面凝望他:“哥哥,我们说好的现在不要子嗣,你别生气呀。”

  “我没有生气,我只是心疼你。”

  两人各自前去招待两国太子,只是卫封没有同楚逢殷聊太多,只是手谈一局后便命徐沛申与厉则陪同楚逢殷,自己回了丙坤殿。

  他召来太医:“皇后年幼,暂且还不足以承受生产之痛,你有什么避孕的法子?”

  太医微怔:“回皇上,臣为皇后请过脉,皇后不算年幼了,凤体康健,已适合孕育子嗣……”那后半句消失在头顶冷厉的眼神下,太医忙跪在地上,俯首说,“今日太医院送出一碗避子汤,让皇后事后

  服用便可。”

  卫封恼怒地喝了一句“退下去”,降了此人二级,重新诏了一名太医来。

  他若是想让她喝那发苦的药还叫这太医来做什么,他的小卫年幼,昨夜那番折腾,她在身下哭得撕心裂肺,他肩膀上都还有她纤长指甲陷进皮肉的伤痕,微微痛痒,几道伤痕还很深。他只是不愿让太医传出去,怕对她不利才没有唤太医来送药。

  他既是她的兄长也是她的丈夫,这些苦痛本该他为她受着。

  太医道:“震龙草可代替避子汤,只是要委屈皇上服用,倒是不会损伤龙体,就是味苦。”还有便是心理上的代价。自古没有哪位皇帝心甘情愿损伤自己的龙嗣,于男子尊严有损,于江山社稷也存在迷信一般的不吉利。

  卫封面庞依旧是帝王的沉冷,应道:“今后备齐此药,朕服用,此事也不可外传,违令斩。”

  请收藏本站:https://www.xiaoshuomvp.com。小说mvp手机版:https://m.xiaoshuomvp.com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