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 70 章_公主,再不演要亡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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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第 70 章

  几日后,齐帝顺利下葬。

  按齐典令,新帝登基大典原本该在先帝崩后第二日,但卫封为尽孝道,推迟数日,在先帝丧葬翌日再行登基。

  明日便是登基大典。

  从皇陵归来,卫封坐在巍峨华丽的丙坤殿,殿内陈设已重新装饰,明艳鲜活,不再是从前满室药味的沉寂。

  卫云候在殿门外,进来时行路仍有跛脚。他最先发现卫肃的人马,传讯时被伤到腿,大夫道要养数月筋骨才可好转。

  卫云仍称一声殿下,在未行登基仪式前,卫封没有让满朝称他为新皇。

  “殿下,钟妃娘娘求见。”

  卫封行到书房:“宣。”

  季容身穿统领武服,俯在卫封耳边低语几句。

  卫封神色莫辨,凝望着门口许久,他的眼穿透宫门,似眺望见幼年时的自己。直到望见钟氏迈进宫门的裙裾才收起被拉远的目光。

  他与母妃钟氏这几日都有碰面,但却是第一次这样单独相见。

  钟氏仍旧年轻,美丽端庄,用母亲慈爱的目光看待他,招呼身后宫女将粥呈上。

  卫封这几日都有向她行礼,但这次却没有,他端坐在龙椅上,一动不动凝望钟氏。

  钟氏抿起朱唇:“在你父皇的葬礼上母妃不知该与你说些什么。”似是忆起痛苦回忆,钟氏笑容苦涩,“封儿,母妃多年不见你,想与你亲近却不知该做些什么,这些年,你可曾怨恨过我?”

  “怨过。”

  钟氏微怔,不料他这般干脆,她黯然落泪,苦叹:“也好,我本就没有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护不住你,让你去吴地受苦。”

  她忽然起身跪在了卫封身前:“我知道你怪我,这些年我与你断了母子情分。可你只是看见我如何冷落你,却不知母妃身上背负着家族的责任。”

  钟氏泪水肆意:“若你是我,你便能体谅母妃的心情。在家族,我不单是一个女儿,在皇宫,我也不仅仅只是一个后妃,我背负满门的寄托,钟氏全族二百多条人命全都压在我身上。这些年是我对不住你!”

  卫封望着匍跪在地的钟氏许久,抬起僵硬手臂搀扶起她。

  他只问:“这些年卫荣很听你话吧?”

  钟氏拭泪苦笑:“你一去,母妃便只有这一个孩子可以依靠,钟氏一族也不让我们母子停下半分。不过你放心,虽你父皇也疼你弟弟,却只是因为荣儿像你,你父皇最爱的还是你。”

  “那母妃呢?”卫封目光落在钟氏身上。

  他的眼平静无波,没有怨怼与逼迫,只是安静地凝望她。可钟氏竟觉自己无法正视这双眼睛,美目里泪意流淌,垂下眼睫道:“母妃自然也是疼你的,只是苦于母妃与钟氏一族无权护你。”

  卫封望着案上热气腾腾的粥与小菜:“仔鸽瘦肉粥,松菇笋丁。”

  “你还记得。”钟氏微笑,盛粥递给卫封,“我便知你该是记得的。这是你最爱吃的粥与小菜,荣儿跟你一样,也爱吃。母妃无能,只会做这两样东西。”

  “我多年不食。”卫封望向钟氏,“可以不吃么?”他的眼带着殷切,话语里也是恳求。

  钟氏微怔,笑道:“是怕味道不好?母妃还是从前的手艺,你这几日守在你父皇棺木前,一刻都不愿离去,又吃不下饭,母妃特意为你做的。”

  她重复两回,还是从前的味道。

  卫封不再推辞,接过大口喝下。

  他的吃相难免让钟氏小惊,转瞬又如释重负,只是端走空碗时,手腕不可察觉地轻轻颤抖。

  钟氏走后,季容与卫云请示卫封该如何做。

  卫封望着掌心的老旧青铜铃铛,一遍遍摩着,铜珠清脆撞响,接连下雨的窗外风雨冷瑟。

  他开口:“端去吧。”

  他喝的不是钟氏亲手做的那碗粥。

  钟氏亲手做的那碗在他这声令下后端去了卫荣的宫殿。

  方才季容俯在他耳边说的,是钟氏在粥里下毒。

  登基没有这般顺利,他早预料到屈武会有大动。

  被元钦太后一手扶持的屈武历经两朝,仍手握兵权,老武夫掌权这么多年,能操控齐帝,也能扼住卫肃。而他身为质子,却可带兵回国即位。屈武又岂会让难以掌控的他顺利登基。

  暗卫监视着各处,钟氏答应了屈武的条件,杀新君,扶持卫荣登基,让屈武摄政。

  这也是他这数日来只沉溺在父崩的悲痛中而暂缓登基的缘故。

  屈氏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节,他要敌动,一击制胜。

  ……

  殿外风雨疾作,殿内传出福轲的悲呼。

  “嗣君吐血薨了——”

  因是毒杀,整个丙坤殿被季容带兵围住,要查出真凶。

  钟氏闻讯悲痛地赶来,望见龙床上沉睡不醒的人,确定再无呼吸才啼哭着冲进雨夜,向屈武报信。

  屈家军攻进皇宫,原以为可以顺利冲入卫荣的寝殿迎接新君为帝,却发现十一皇子卫荣已被毒杀在帐中,而屈武再返身时迎接他的只有无数箭羽与精密的阵法。

  宫内腥风血雨,宫外的右相府与左相府也传出尖叫声,家仆发现家主悬梁自尽了。

  屈武最得力的两名心腹留下悔过书,自愧先帝,揭露屈武丑行,无颜侍奉新君,自尽谢罪。

  ……

  钟氏发了疯般冲进丙坤殿。

  天际泛着微弱的白,被雨水彻夜洗过的大地清冽干净,万物随同晨曦苏醒,可这新生的日光落在钟氏脸上,却照不亮一张死气沉沉的脸。

  卫封身着帝王冕服,被玄金色龙袍拥簇的人,从发梢到玄履皆透出天子威压凛漠。

  钟氏声嘶力竭:“你杀了荣儿,你杀了你弟弟!”

  女官正为卫封加冕,卫封挥手屏退,踱步到钟氏身前。

  美丽的妇人双目狠毒,鬓发蓬乱,再无一丝端庄温婉。她发了疯般冲向卫封,却被福轲与卫夷轻易拦住。

  卫封示意他二人松手。

  钟氏扑上来,扬手欲扇卫封耳光,卫封扣住她手腕,她便用另一只手撕扯他龙袍。

  他任由钟氏捶打。

  良久,钟氏累了,倒在光亮地板上嚎啕大哭,嘴中喃喃唤“我的荣儿”。

  卫封说:“昨夜我问你,我可以不喝么?”

  “为什么我可以死,卫荣却不能死?”

  殿外,宗及躬身请示:“皇上,文武百官已恭候多时,该要行登基大典了。”

  卫封睨着钟氏:“我只记得儿时那个母妃,她温柔美丽,会抱我,亲切地喊我乳名。”

  “我受罚,她也曾护我。在所有明枪暗箭对我准我时,我年幼无法自保,母妃却将我推开了,钟氏一门也将我推开了。”

  “皇陵的时光孤苦寂寥,也常下昨夜那场大雨,我刚去的那一年,七弟懵懂无知,不知该与我划清界限,还曾来探望我。我便期待母妃也可以来看我,可我等了多年,母妃从未来过,我每次都想听到母妃的消息,后来我便真的听到了。”

  “母妃借我之名,得父皇宠爱。母妃有孕,家族再获荣耀。母妃诞下卫荣,父皇大喜。卫荣周岁,母妃为他贺宴。卫荣发痘,母妃在佛前跪了彻夜,钟氏全族为他寻遍名医。”

  卫封神色无波说起这些,轻描淡写,仿佛只是说着痛痒无关的过往,可他眼眶湿润,泪意潸然,他背转身,不让钟氏瞧见。

  “是你与钟氏全族放弃了我。吴宫为质多年,你哪一次不是要我顺从,要我为了母国去牺牲一切。可我想问你,你口口声声的为了母国,难道不是为了你的地位,为了卫荣的荣华?”

  钟氏匍跪在地上痛哭,她第一次听见这个儿子说这么多话。可每一字都不是她敢去面对的话。

  “我为何还要护你呢?我生在衰微世家,我入宫不仅为我自己的荣华,还背负着全族的荣辱。你是长子啊,我何曾不想好好抚养你。”

  “屈氏,刘氏,王氏,哪一个是我们钟氏可以对抗的?你身上流淌着我钟氏的血,时局如此,舍弃你保全全族,为什么不可以!

  你与我分别多年,怎还有母子情分?我多年如履薄冰,含辛茹苦抚养你弟弟成人,你们身上流着同样的血,你纵算再狠毒也不能杀你的亲弟弟啊!”

  “我受父皇之训,受夫子之教,知天地人伦,明孝悌之心。”卫封才觉嗓音痛涩暗哑,“我以为,你不会伤我的。”

  殿中只有钟氏的痛哭声。

  卫封沉声下令:“十一皇子卫荣与屈武勾结弑君,悬其颅于武正门七日,太妃钟氏,失察,禁闭于撷毓殿。”

  钟氏被宫人钳住两臂,奋力挣扎欲捶打他:“卫封,你会遭报应的!”

  挺拔脊背伫立在窗侧光影中:“我卫封为君,不愧父母天地,不匮黎民百姓,若遇淤腐不留情。我自为天下,何惧百年后功过评说。你活着也好,我不用背负弑母污名,也让你好好看看这今后的大齐江山。”

  ……

  奉天殿前,空旷广坛上乌泱泱候满文武百官与新帝亲兵。

  典仪齐备,喧奏华章。

  新帝身着帝王冕服,脚踏龙首玄舄,头戴帝王冕冠,摇坠的十二疏玉串后是一双深邃眼眸,繁重典仪行毕,伴随着山呼不绝的万岁声,新帝被拥簇行进明文殿,进行第一个早朝。

  大齐的典仪里,登基当天繁琐乏累,少有新君上朝,但新皇下令,他们不敢不从。

  大齐之律仍是跪叩上朝,众人跪在金銮大殿上,见刘恒与王献轶的尸体被抬入大殿,丢在他们中间。

  这二人皆是屈武最得力的心腹,昨夜皇宫腥风血雨,群臣皆知,但这二人自尽谢罪还是他们在入宫时才知的。

  龙椅上的年轻帝王纵使刻意低沉着嗓音,却掩不住那股十九岁少年声音中的明朗。可众人如今已不敢再拿看待一个十九岁小儿的目光去对待这年轻帝王。他不怒自威,竟然一夜之间杀了两名佞臣。谁都知道这可不是自尽谢罪。

  “右相刘恒,左相王献轶,受胁奸佞屈武,无颜奉朕,自尽谢罪。他二人临死之前手书此血名册,名册上是这些年枉顾朝廷,为屈武做事的朝臣。”

  卫封展开名册,逐一念出这死亡名单。

  被念名的大臣皆跪爬出列,屈武都已死,此刻再不敢辩解,惶恐求饶。

  卫封道:“户部刘顺昌,辛丑年茂地旱灾,私吞赈银八十万两,致死百姓一百七十五人,勾结屈军私吞军需六百三十万两。罚抄家,灭父三族,刘顺昌押往茂地,腰斩处死。”

  他手指骨节分明,修长好看,捏着那本名册:“兵部左鄢,滥用屈军,私造军械,赐死,全府流放南关。”

  “兵部宋行章,斩首……”

  “皇上,臣不服!”

  那被点名的老臣跪行上前,他历经两朝,料想一个十九岁的小儿不会有那么多的证据,只是用皇权威吓他们。

  龙椅上的新帝神色平静,本该是风华之年多笑的,却为维系这份帝王之威,俊容凛漠,冷冷甩出一份证据。那老臣面如死灰,再想呼吁同党求救,听到头顶威压冷漠的声音:“谁无罪,朕心如明镜。宋行章于明文殿狡辩,有污先主明辨之威,可当庭斩首。”

  禁卫提刀进殿,殿上一阵唏嘘惊呼,所有人都不敢睁眼看。

  新帝生得比齐国第一美人钟氏还要出众,好看的薄唇吐出的却尽是毫无温度的话,念出了许多名字:“……以上之人,法不容情,若有为其辩者同罪论处。以下名单,革除官职,迁出魏都,三代不录用。”

  此事毕,新帝念起一份补官名单。

  殿上几位老臣内心惴惴,原以为这些补上来的官员应该都是新帝的人,却听得许多名字皆是从前那些被屈武打压之人。众人一时不知如何评论这位新帝,说他有勇有谋,为名除害,为官正道?可他也十足铁血无情啊。

  政务终于处理完,在众人以为这场朝会将毕时,听得新帝抚掌示意,禁军抬着桌案与蒲团入殿。

  “我朝跪立听朝已行数百年,今日起朝官一律赐座。”卫封睨一眼礼部尚书应纶,“为应尚书洁面。”

  应纶惶恐地跪列谢恩。

  方才殿上斩杀宋行章,鲜血溅到他面颊,他惶恐害怕,不敢擦拭。

  内侍与女官为应纶轻柔擦掉血迹,长巾温热覆在面颊,应纶热泪纵横,脑中竟有一个念头,沉疴多年的齐国或许真的迎来明君了。

  ……

  丙坤殿连夜皆是灯火长明。

  虽然屈武与其党羽皆已铲除,但齐国内政想要稳固纪法还需时日,卫封一刻不敢耽搁。

  可登基的第二日,他便已经写信给庄妍音与初九,着卫夷带信回去接她。

  他记得他的小卫想做公主,他如今可以满足她的心愿了。将她托付给陈久是不得已而为之,他已在信中向陈久解释赔罪,若陈久愿意来齐,他也会安顿好。

  而此刻忙完国事,卫封又在书房给楚夫子与众弟子写信。

  他作为质子一路从周国杀回齐国,这件事天下皆知。他在心中向楚夫子与众弟子赔罪,也想询问楚夫子与众弟子之意,可有愿入齐国为官者。

  忙完一切,福轲禀报温幸春与王氏求见,卫封放下笔,请二人入内。

  温幸春是温幸霖的妹妹,王氏是温幸霖的母亲。

  二人一直被他安排在宫内当差,如今吴国因他假扮质子一事杀了温幸霖泄愤,那日得知消息时,他正在父皇棺木前守夜,僵硬的脊梁瘫塌,想起童年时救下的那个俊俏小儿。

  王氏与温幸春朝他行礼,卫封望着二人的脸,也许温幸霖长着跟温幸春与王氏一样的眼吧,他原本不欠谁,却抱憾没有救下温幸霖。

  卫封起身到王氏身前,掀起长袍朝王氏一拜。

  烛光下,玄金色龙袍华光熠熠,王氏惶恐地扶起他。

  卫封拜完起身:“是我愧对幸霖。”

  “皇上何出此言,是您救了我全家性命,我们命都是您的,奴婢没有怨言,幸霖也是甘愿的。”

  卫封道:“王姑与幸春想留在宫中,还是朕送你二人出宫去?”

  王氏想留在宫中,继续当个奴婢,她只想用此生继续报答儿子的恩人。

  温幸春也道想留在宫中,她小心翼翼地瞧了一眼大殿:“皇上,卫夷侍卫不在吗?”

  卫封颔首,封了王氏为后宫女官,温幸春为御前女史。

  “待卫夷回来,朕会问他意愿,若他也愿意,朕会为你二人主持婚礼。”

  温幸春面颊滚烫,也忍不住想流泪,忙再叩首谢恩。

  她与哥哥母亲落难那年,是卫夷来救的他们。小小的她第一次见到那般顶天立地的男儿,黑黑的,瘦瘦的,用剑护着她,背着她便跑。见她丢了鞋大哭,从死人堆里扒了双鞋塞给她,凶巴巴的,又十分可爱地说“再哭不背你了”。

  这些年她在后宫为婢,是心甘情愿报答主子对她一家的救命之恩,也是为了等那个小黑娃。可惜如今的黑娃高大俊朗,也不知能否瞧得上她。

  卫封再朝她二人道:“相信朕,幸霖不会枉死。”

  他如今的实力还无法去动吴国,查清温幸霖之死后,暗卫已在楚逢俞流放的途中药杀了此人。

  ……

  忙完一切,卫封终于躺到龙床上。

  他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拎着这个铜铃铛凝望,眼前是小姑娘甜美的脸,他也不禁弯起唇角。

  翌日,他下令将长公主殿清理洒扫,重新修葺。

  朝中不知他是何想法,他登基后没有加封钟太妃为太后,也没有对其他皇子公主封赏。朝臣还不熟悉他这个新帝的脾性,一时便猜测他可能是要封赏福惠公主。

  福惠公主是先帝长女,自幼也照拂众皇子。新帝曾被点派为质时,福惠公主曾在先帝膝下求过情,不舍先帝失去一名爱子。

  卫封没有表态,只将皇宫中琳琅宝物皆送去长公主殿。

  ……

  于是,已嫁到宫外的福惠公主卫清闻讯,亦在自我感动中。

  她驸马刚死,新皇就不舍她守寡,要让她回宫住了吗?这几日里她门前的确多了不少来拜访示好的官员,可见此事是有眉目的。

  她不了解这个弟弟的脾性,只能欣喜等候,早在新皇登基时便想找个机会与他叙旧情,如今更希望借机巩固自己的地位。

  那年替卫封求情也不算是多大的事情,她只是知道她父皇最疼爱这个孩子,被局势所迫,她不过随口说两句好话而已,既宽慰了父皇心意,又得个友爱的好名声。左右那时的卫封都逃不开为质的命运。

  为了抓住这翻身的机会,卫清一番雍容穿戴,去了钟府。

  回来后,她朱唇噙笑,只等事成。

  几日后,她的人来告诉她,事成一半了。

  ……

  卫封刚自军营归来,季容被他安排到兵部历练,也有诸多军务亟待他处理。

  回宫已是深夜,廊下宫灯摇曳,丙坤殿灯火通明。

  宫人跪地朝他行礼,端来热水,奉上长巾,宫女侍奉宽衣。

  他人高大,宫女不便为他卸冠,他便微垂头。

  这一垂首,他想起了庄妍音。

  她为他擦汗时,总会好听地说“哥哥,头低一点呀”。

  他唇角浮起浅笑,宫女莫名有些惶恐。

  一名宫女道:“皇上,寝殿内有福惠公主安排的人,您……”

  卫封眸色凌厉,看得那名宫女忙噗通跪下去。

  他转身踏入寝宫。

  龙床上的确横躺着一人,帐幔映着此人窈窕身影。见他来,盈盈起身跪在床沿。

  “臣女钟氏卢曼拜见皇上。”

  卫封沉喝:“下来。”

  钟卢曼怯怯下地,见他容颜,微怔片刻,面颊绯红。

  她螓首低垂:“皇上见过臣女的,小时候,先帝的万寿宴上。先帝作诗《春曼》,众皇子接阙,下半阙是皇上作的。”

  她双目含情:“是给臣女的诗,臣女父亲是钟弘。”

  所以,她也是当今皇上的表妹。

  钟卢曼昂起脸来:“皇上记起来了么?按关系,臣女要唤您一声表哥。”

  “朕记起了。”

  钟卢曼一笑,正欲起身,听到头顶低沉的声音。

  “你有何心愿?”

  她微怔,笑起:“臣女想侍奉皇上,臣女……”

  “只此心愿?”

  钟卢曼温柔颔首。

  卫封背转身:“你无福侍奉朕。”他一个抬手示意,卫云已步入寝殿。

  钟卢曼还懵着,见卫云俯身拽起她,她刚要开口,喉间没入一枚针,只一丁点疼痛,走得没有痛苦。

  满殿惶恐跪倒,宫人大气不敢出,余光处,卫云瘸着腿将香消玉殒的美人带了下去。

  一夜之间,整个丙坤殿全换了人。

  ……

  翌日上朝的路上,朝臣碰到一起,皆接耳交谈。

  “福惠公主被夺去封号,贬出魏都,去守祖陵了?”

  “昨夜连夜抄的公主府!”

  “皇上不是在修葺长公主殿?”

  “长公主殿是给谁修的?”

  天尚未亮,从武正门自广宣门,马车不得入内,朝臣徒步前行,领路的内侍提着灯笼。

  蒙蒙天光里,新任的吏部尚书史生民忽然发出一声尖叫。

  身后朝臣朝这声尖叫循去,有几人惊吓后退,跌倒一片。

  广宣门前放着一具尸体,少女裙裾随风飘零,苍白可怜地闭着眼睛。

  一旁侍守的禁卫扬声喝:“奉旨赐死擅入帝王寝殿者,无论身份,格杀勿论。”

  有几人认出那具尸体。

  “是钟府的小姐,皇上的表妹——”

  美人尸体在广宣门前放了三天三夜,逢上朝下朝,群臣经过都脊背发凉。

  眼下再无人敢生异心,也无宫女敢有不轨之心。而群臣恍惚又多懂了他们的新皇一分,原本还想张罗皇帝选秀的人都纷纷打消了此念头。

  母族表妹都杀?惹不得。

  ……

  从齐到周,两地的消息来回传,快马加鞭也要个十日。

  庄妍音收到周国暗探传回的时讯,从新皇登基到新皇被毒杀,消息不连贯,她收到新皇驾崩的消息时,明知小说里的卫封早知是计,但还是会担心他有意外,担心他被亲生母亲这般对待会多难过。

  晚上睡不好,她饭未吃几口。

  沈氏见她这般,给她做了许多她爱吃的菜,也不见她动一口。庄振羡得知,便让御厨做来他爱吃的如意糕。

  沈氏原以为女儿也看不上眼,不想床上的人儿连忙起身,喊她端过去。

  庄妍音只咬了两口便觉得这如意糕不好吃。

  “为什么不是那个味道了。”

  “哪种味道?”沈氏翘起兰花指轻捻入口,温婉笑起,“还是那滋味,你多吃几口。”

  庄妍音放下糕点,扑回床上。

  她的床十分软乎,枕头也是按她的要求,不要玉枕,要软枕。云锦枕头内灌满蚕丝,她白皙的脸陷入去,枕锦是娇嫩的海棠色,却不及她微侧的半张侧颜,少女玉面白皙,娇艳夺目。

  沈氏在旁瞧着,越发怜爱,手指梳过女儿及腰墨发:“夜已深,快些睡吧。”

  沈氏走后,陈眉来落帐。

  庄妍音眼巴巴问陈眉:“你说我哥他还好吗?”

  陈眉笑道:“卫公子,哦那位新皇一定会渡过难关的,他很了不起的。”

  寂静的寝殿内,庄妍音一夜无眠,全凭玩着夜明珠与脖颈上的金铃铛熬到白日。

  终于再收到齐国来的时讯,望着白纸黑字写着卫封顺利登基的消息,她才终于放下心,埋头补了一觉。

  申时起床,她命人召集了整个后宫不受宠的妃嫔。

  还有什么办法呢,国库都空了,当然是元气满满地为她渣爹收拾烂摊子了。onclick=hu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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