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第 157 章
凌燃是在外面彻底活动开身体后才去的前台。
从帐篷里走出来的时候,正值两组交替的补冰间隙，所以靠近入口的观众们一眼就看见了他们心心念念的身影，当场就尖叫出声。
大部分观众虽然囿于视角看不见人,但听见场中此起彼伏的“凌燃”、“燃神”、“凌”，也都知道一定是他们所期盼的选手终于出现在了场上。
好家伙,等了一上午,可算要到凌燃的节目了！
观众席像是被泼进了一锅沸水。
就连场上补冰的制冰师们都在满场欢呼声的暗示催促下,心照不宣地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毛躁的冰面重新变得光洁如镜,映照着全场焦急期待的心。
但最焦心的还是直播间里的观众。
他们受限于摄像头,看见的只有场中来来回回补冰的画面,只好在弹幕里疯狂地吐槽机位设置的不合理。
“真是的,给我们看补冰干什么,我们想看的是燃神,摄像机能不能懂事点,赶紧切过去切过去！”
“就是就是！我现在真的好羡慕坐在入场口位置的人,他们可以近距离地第一时间看见燃神。”
“赶紧补冰赶紧补冰,我现在就想看燃燃上场表演！”
雪花似的弹幕飘得飞快。
场内场外的气氛都因为一个人的出现沸腾到了极点。
很多人都在呼喊着同一个名字。
鲜艳夺目的应援横幅也被高高举起,飘扬在四面八方的观众席上。
同组的其他选手饶是已经见识过很多次类似的盛大场景，也还是不受控制地多看了凌燃两眼。
然后就看见——
少年正一脸平静地在空地上蹦蹦跳跳,一遍遍地重复枯燥的热身动作,时不时还要抽出一张湿纸巾,若无其事地擦擦鼻子。
哪怕被追随而来的闪光灯照到了眼，也只是习惯性地眨了下，热身的动作丝毫没有被打断。
一看就是已经非常习惯这样备受瞩目的情景。
卢卡斯甚至情不自禁地想：估计现下就是把凌燃直接丢进因他而彻底沸腾的人潮里,他大概也只会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认真地说自己的热身还没有完成,希望大家能再耐心地等等。
少年微笑解释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浮现在他脑海里。
然后,卢卡斯突然就意识到，不对啊，他为什么要去想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
哼，都怪凌，大家都在紧张，只有他跟正常备赛的情况没什么区别，可不就让人想多看两眼吗。
卢卡斯收回思绪，蓄力弹跳几下，在陆地上干拔了个4s，终于如愿以偿地听到尖叫声里出现零星几个自己的名字。
人高马大的青年咧嘴笑笑，随即就收敛起心神开始来回跑动，时不时还要停下来捶打捶打关节，努力保持身体的热度和灵活性。
所有人都在专心热身。
就连一向话多促狭的西里尔在无意间看见朋友的幼稚举动时也没什么心思吐槽，而是全神贯注地俯身撑地，一遍遍地重复抻拉的动作。
其他人则是压根就没心思关心别的。
即将上场的选手都在不约而同地用热身来舒缓心绪。
每一个人的脸都绷得紧紧的，是肉眼可见的紧张。
按理说他们不应该这样紧张。
毕竟大家都是一线男单里的佼佼者，如果不是凌的横空出世和一骑绝尘，绝对都是冠军领奖台的有利竞争者，也曾参加过很多次国际上的重大赛事，心态都是一等一的好。
现在之所以会这样异常紧张，其实是因为他们刚刚好奇地在后台看了比赛现场的直播视频。
然后齐刷刷地都被裁判组所使用的新型打分系统震惊了一下。
新型打分系统当然是个好东西，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但对于马上就要参加比赛的运动员们来说，就未必了。
倒不是说他们觉得这个打分系统不好，主要是，总感觉有点心慌。
在场的选手们并不全是来自p分荒漠国家，像卢卡斯和西里尔他们，在跟滑联翻脸之前，也都享受过高贵国籍的力捧待遇。
而他们对此也心知肚明。
所以现在的紧张并不全是来源于比赛，更多的，是一种自己马上就要被新型打分系统彻底扒皮的无处遁形感。
即使早就知道华国冰协会在启明星大奖赛里启用新型的打分系统，据说还能做到绝对的公开和透明，但谁能想到他们居然能把规则拆分得这么清楚和详细！
这跟考完试之后，自己的卷面会被公开，连失分点也会被老师一一用红笔标注出来给所有人观看有什么两样。
卢卡斯他们甚至可以想象到，等比赛完之后，会有多少冰迷迫不及待地下载自己的小分表剖析解读。
哦，现在可能都不需要剖析了。
毕竟新型打分系统得出的小分表自带链接，直接就能一目了然。
嘶，这种红果果地在冰迷们面前裸奔的感觉实在太酸爽了。
总感觉这个打分系统卷死的可能不止是裁判组，还有他们这些曾经享受过p分好待遇的高贵国籍选手。
最后一组即将上场的选手们都有点紧张，紧张的同时又有一点点刺激和兴奋。
他们不谋而合地在心里下定决心，立志待会一定要发挥出自己的最好水平。
要不然，如果在号称绝对公平公正的新型打分系统手下连一个回合都过不了，拿到的还是很低的分数，那不就要让全世界的观众们都看自己的笑话了吗。
胜负欲很强的运动员们不得不紧张起来。
而刚刚被新型系统扒完皮的伊戈尔等人坐在看台上，想到自己比上一次比赛还低了很多的分数，脸色都有点沮丧。
但也没有露出什么生气和难过的神色。
怎么说呢，有一种终于尘埃落定的感觉。
阿德里安甚至反过来安慰着从看到分数就开始沉默的竹下俊。
金发碧眼的少年拿到的分数甚至不足以让他进入自由滑的冠军组比赛，但他的脸上还是带着笑意。
“教练，我其实只是拿到了自己应该拿到的分数，我现在的确只有这样的水平。”
阿德里安非常清醒，“即使滑联会给我很高的分数，甚至能让我轻轻松松地碾压过凌，我也不会去参加他们的比赛。我是运动员，不是他们敛财的傀儡，我宁愿只拿到这样干干净净的低分。”
其实也不是很低了。
跟凌当然没法比，但绝对已经成功出了发育关的大冰湖，进入了成年组一二线男单的水平。
阿德里安想到自己曾经因为无法训练而颓废哭泣过的囧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更加庆幸自己在最难过的时候还有教练，还遇到了凌，更没有放弃自己。
竹下俊看着徒弟笑容灿烂，想到的却是当年的f国站上，阿德里安初次对上凌燃，因为心里愧疚甚至做出了想要把到手的金牌转送给对手的孩子气举止，心里的感慨简直难以言说。
在大染缸里还能一直保持初心，尝到高贵国籍的甜头也果断丢弃，他的徒弟从来都有一颗金子般的心。
哪怕成绩的确不如凌和很多人，但竹下俊心底里还是最喜欢自己亲手带大的徒弟。
斯文俊秀的青年笑着揉了下徒弟的金发脑袋，“那也还要继续努力才行。”
阿德里安望着凌燃的方向就攥紧了拳头，“教练，我会把凌继续作为自己努力的目标的！”
这句话其实是现场很多运动员的心声。
更是那些坐在特设观众席里、来自启明星俱乐部的小朋友们的梦想。
那样强大，优雅，一往无前的勇士，是这片冰面上唯一的王者和神明。
谁不想成为凌燃。
谁不想战胜凌燃。
但是现在，他们更想看见少年在这片冰面上继续驭风绽放，用他永远饱含情感与信仰的节目，向所有人展示那股名为凌燃的独一无二的蓬勃生命力。
最后一组的比赛赶紧开始吧！
这样的呼喊回荡在每一位关注比赛的观众心间。
他们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当今世界的顶尖男单们在堪称照妖镜似的新型打分系统下会得到怎样的分数。
是在新系统面前被抽干水分现出原形？
还是蒙尘的明珠一朝被拭去灰尘，从此熠熠生辉？
尤其是，凌会拿到什么样的分数？
一定是超高分吧？
啊啊啊，比赛快开始快开始！
热切的观众们激动地想搓手。
就连偷偷摸摸在滑联大奖赛上用手机关注这边情况的观众和工作人员们也都很期待接下来的选手们的出场。
哪怕心里再讨厌凌燃，滑联的官员们也不得不发自内心地承认，凌身上特有的生机与活力不需要任何修饰与形容，就能美好得让人挪不开眼。
可以说，当他站在冰上的时候，就是美的化身。
谁不想欣赏一场美到一塌糊涂的节目。
他们当然也想。
这是一场所有人都在期待着的比赛。
而凌燃也在广播声宣布六分钟练习可以开始时就第一个滑上了场，膝盖轻轻一压就乘风滑出。
乌黑发丝被气流轻轻拂动。
凌燃垂着眼，白净的脸庞也微微低垂，修长的四肢优雅地迎风舒展。
优美的身姿，流畅的动作，一下就让所有人都将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在那道修长挺拔的身影上。
少年只穿了件普普通通的训练服，并没有华美考斯腾的加持，可在所有观众的眼中，他依旧是整片冰面上最耀眼的那个。
他们高呼着凌燃的名字，带着全部的热情与期待，硬生生喊出了比赛已经开始的热闹氛围。
起伏的尖叫与惊呼随着少年的滑近滑远一刻不停。
“凌燃！”
“燃神燃神！”
“凌！你是最棒的！”
“凌酱，加油加油！”
各种口音各种称呼像山洪爆发似地响彻场馆。
就连因为高强度打分已经面露疲惫的裁判们也在少年上场的一瞬间就坐直了身。
他们都知道这一次启明星大奖赛的顺利举办与场上这个看似柔软纤细的少年息息相关。
对凌燃的欣赏也是与日俱增。
抛开私人情感不提，作为资深裁判，以他们对凌燃过往成绩的了解，华国冰协出品的这个名为明镜的新型打分系统在对上凌燃时，不仅不会是照妖镜，说不定反而会更加清楚地反应出他的真正实力与水平。
凌燃的真实成绩应该是什么样的？
一定会震惊世人吧。
突然就更期待接下来的比赛了！
裁判们强打精神，跟着观众们一起露出自己最真切的笑容。
冰上的少年只用了一个简简单单的出场，就在观众和裁判们的心底眼里绽放出最耀眼的光芒。
凌燃自己却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
他享受着冰刀与冰面相切的熟悉触感，在喧嚣的人声里仔细分辨着夹杂细微尖锐声的唰唰破冰声。
连呼吸都被刻意调整到了与滑行同步的韵律和节奏。
就好像从此跟这块冰拥有了相同的心跳与默契。
如果感冒症状已经好了的话就好了，少年轻轻抽了下鼻子，在心里叹了口气。
但这样的小问题，根本就造不成很大的影响。
凌燃在冰上滑行着，从短边到长边，再从长边到短边，如入无人之境。
每一步都乘着风，在滑过涂画着fs和启明星商标的彩色挡板时也没有停留，很快就把感冒的事忘在脑后。
他现在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每一块骨头都在凉爽的风里咔哒咔哒地舒展了开。
是跟热身完全不一样的畅快。
是只有真真正正地站到冰上，才能生发出的那种源自内心的喜悦与满足感。
凌燃在这样的畅快里没一会儿就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
甚至有了种自己今天一定会表现得很不错的预感。
上一次拥有这样的感觉，还是他拿到两辈子第一个奥运冠军的时候。
这大概就是第六感的玄妙吧。
凌燃的唇畔噙上了笑，看在观众眼里就是少年对自己很有自信的讯号。
“我赌一块钱，燃神一定能拿到冠军！”
“我赌十块钱，燃燃一定能刷新自己的世界纪录！”
“我赌一百块，燃神一定能统治赛场到下一个，下下个奥运周期！”
“哈哈哈，你们怎么都在给燃神立flag，他自己都没立过这么多这么密的flag。”
“我也不知道哈哈哈，就是莫名其妙地感觉，凌燃想要做到，一定会实现。”
“这种强大自信的样子真的太迷人了，呜呜呜，我爱燃神一万年！”
弹幕在六分钟练习时就开始表白。
凌燃却已经在纷纷扬扬的弹幕和广播预告声里往场边滑去。
观众们下意识地用目光挽留，连欢呼声都变得微弱。
凌燃若有所觉，微微抬起眼，就看见前排的坐席里扎堆似地坐着很多熟悉的面孔。
闻泽哥，明哥，时老师和华先生，设计考斯腾、热爱华国文化的乔恩先生，就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杜老师也带着他的妻子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
旁边的席位里，还有印象深刻的同班同学，接机过的后援会会长，送给自己手工柿子的外国老人……
光洁雪白的冰面上折射着吊顶大灯明亮的光，场下的无数观众亲友正在为他喝彩加油，入场口的教练和团队也在无比热切地等待和观望。
最重要的是，自己重活两世，初心不改，依然热爱着滑冰，享受着赛场，一次次地用实力反抗和打破一切的困难与不公。
这一世还有了华国冰协的支持，新型打分系统和监督机构方案一定势在必行。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凌燃深吸一口气，只觉得丝丝缕缕的舒畅凉意沁人心脾。
他弯了弯眉眼，后滑着，一个转身浮腿，从膝盖借力压刃跳起，向前一跳。
“3a！”
“啊啊啊，是向前的3a！”
“王者的跳跃！”
“干净又利落，基本上没有助滑，除了我燃神还有谁！”
少年用一个完美的跳跃抒发出自己的满心欢喜，转眼间就已经舒展着双臂稳稳落冰退场，弹幕也很快就被各式各样的溢美之词占据。
现场的观众们直接就爆发出一阵排山倒海的掌声。
高兴之余心里还怪别扭的，虽然但是，怎么有一种凌在用3a哄着他们稍安勿躁的感觉？
但观众们也是真被捋顺了毛，在短暂地过了零点几秒的视觉瘾之后，虽然还是盼望着想马上就看凌燃的节目，却也没有表现得像刚才一样失落。
第一个要上场的牧野千夜就站在挡板边看了凌燃一眼，心里明白凌燃这一举动足以为自己将观众们的心神拉回来，心里是有羡慕但更多的是感谢，随即就在广播报名声里一推挡板滑了出去。
但事实上，凌燃下场后就被自家教练抱住嘘寒问暖，压根就没注意到这一眼。
他也真没有想那么多。
纯粹就是情绪到了，再加上看见观众们一下失落下去，就想也不想就跳了出来。
对很多选手来说，从起跳到落冰都与其他跳跃完全不同的3a当然是王者的跳跃，难度就很王者。
反应起来就是现在的一线男单基本上都能跳得出来，但跳起来需要长时间助滑的不在少数。
但对凌燃来说，这个从上辈子就掌握得不错的跳跃对已经重拾肌肉记忆的自己来说根本就不是事。
他私下训练的时候也许极其偶尔的时候还会失误，但在正式的赛场上，成功率几乎是惊人的百分百。
咳咳，表演滑不小心踩坑啪叽摔成落冰鸟的除外。
那又不是他的错！
少年理直气壮地想，然后果断推开了薛林远递过来的杯盖，“马上就要到我了，喝了的话会影响跳跃的，薛教，我不想喝了。”
薛林远被噎了下，心想我信你个鬼！
凌燃哪次上场前没喝水，纯粹就是嫌弃今天的姜汤里加了红枣和红糖，喝起来又甜又辣得齁嗓子。
他苦口婆心地想劝，但再想想赛前临时抱佛脚地喝两口也不顶事，就把杯盖扣了回去。
“真没事？”
凌燃抽出柔软湿润的纸巾用力擦了擦鼻子，“真没事。”
一点点小感冒而已，上场前再擦几下就好了。
凌燃找到了自己的状态，现在是真的很想上场。
薛林远当然看出了自家徒弟眼里的跃跃欲试，就抱着保温杯站到了边上。
短节目只有两分多钟。
对于场上选手来说是度分如年，但对于场下的人来说也就是弹指一挥间。
所以很快，其他选手们的成绩就高高地挂在了记分牌上。
凌燃最后一次系紧鞋带抬头的时候，就看见不远处站在一起压低声交谈的小伙伴们的复杂神情。
他看看高高挂起的记分牌，心情也有点复杂。
怎么说呢，牌子上的分数当然比卢卡斯他们在新赛季拿到的分数要高不少，但还远远不到他们上个赛季的平均水准。
很明显，失去的那些分数就是新型打分系统替他们脱掉的水分。
知道自己的分数有水分是一回事，但被公然地展示在所有观众们的面前又是另外一回事。
凌燃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再加上自己马上就要上场，就没有加入他们的谈话。
卢卡斯他们显然也没有要在这个时候打扰朋友的意思，只是交谈的神色都有了那么点焦躁和不安。
“怎么说呢，这个分数我心服口服，我也相信凌的能力，但如果他拿到很高的分数的话……”
西里尔欲言又止，但大家显然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从前还能安慰自己比凌差的也就是那些分，现在新型打分系统告诉你，差的那些分居然还是因为你的分数被抬高了，凌燃的分数被压低了，要不然你们的差距只会更大。
啊这，虽然是事实吧，但也真的有点伤人。
大家脸上都是如出一辙的失落。
还是卢卡斯大大咧咧地笑了笑，“不管怎么样，比赛完我又能敲诈凌一顿饺子了。这一次可是在华国的土地上，我听说h市就有一家很出名的饺子馆。”
他说着说着还故意做了个咽口水的动作。
这下连安德烈都被逗得脸色和缓一下。
在场的都不是输不起的人，再加上凌是他们的朋友，新型打分系统的出现更是他们喜闻乐见，盼望已久的事情。
所以在短暂的低沉之后，他们扬起笑脸，结伴走向了挡板边，一起给凌燃加油鼓劲。
“拿到超高的分数，闪瞎滑联的眼！”卢卡斯握拳表示。
“我好期待你的表演，这样华国风的节目简直开创了先河。”西里尔因为被明清元忽悠的原因，明显对华国文化更感兴趣。
安德烈最沉默，半天也只憋出了一句，“凌，加油！”
就连一贯不合群的牧野千夜和松山彻也磨蹭了过来，鼓足勇气地送出了干巴巴的加油两字。
凌燃一一点头道谢，然后在广播叫到自己的名字时看向自家带着笑，老神在在的教练，下意识地伸出手准备击掌。
然后就猝不及防地被熟悉的温暖怀抱拥住。
“凌燃，发挥出你的真实实力，我们非得让滑联的那群老家伙的脸都被打肿不可！”
薛林远终于说出被憋了很久的这股气，大力拍着自家徒弟的背。
凌燃就笑了下，“好。”
不是我知道，也不是我会尽力的，而是直接就是一句好。
薛林远一下就意会到自家徒弟现在的状态一定非常不错。
那敢情好。
他满脸带笑地伸出手，凌燃就握拳轻轻一击，随即在广播声快要结束之时，加速滑向冰场中央的原定站位。
观众们的欢呼声也随之而起。
邓文柏在直播间激动地播报，“最后出场的这位是我国的小将凌燃。
他曾蝉联两届大奖赛总决赛冠军，两届世锦赛冠军，还是我国历史上第一位花滑男单奥运冠军，更是史上最年轻的单赛季大满贯得主。
在刚刚过去的j国秋季经典赛上，他遭受了史无前例的不公正对待，但他依然用自己一如既往的高水准节目和表现成功摘得新赛季的第一枚金牌。
他今天为我们带来的短节目名字叫游仙。游仙两字取自汉诗，是一种诗歌体裁，从……”
邓文柏声情并茂地介绍着凌燃即将要表演的短节目。
但直播间里的观众们根本就无暇细听，甚至有点嫌弃他此时的聒噪。
“邓老师！凌燃都已经站好了，比赛就要开始了！”
有人在弹幕里发声呼喊。
邓文柏余光一瞥刚好看见，视线下意识地落在冰面上双眼轻闭，下颌微扬的少年身上。
“凌燃一定会为我们带来一场精彩的表演，”他尽量语气急促地结束道，“接下来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直播间一片寂静。
事实上，赛场上也一片寂静。
凌燃滑上场时，观众席尚且尖叫声四起。
但等他站到冰场中央，被明亮的大灯照得如同一尊亭亭而立的精美玉雕时，观众们就下意识地将要到口的欢呼咽了回去。
他们的心神被收入眼底的画面掠夺，根本就没有发出声的机会。
美。
真的太美了！
这是在场所有观众们的第一心声。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过去，冰上长身玉立的纤细少年都美得像是一幅画。
五官精致，气韵灵动，闭眼等待的样子恬静又脆弱，像了易碎的剔透琉璃。
身上的考斯腾更是精美。
浓郁明丽的青绿与湛蓝渐变交融，碎钻闪烁如水，又璀璨如九天银河，在少年紧窄的腰肢处流淌出缥缈高远的光。
金银线细细密密地绣出月夜的皎洁清辉。
层层薄纱则缀成浓郁到滴水的白雾。
这样如梦如幻，仙气十足的氛围感满足了很多人对于东方古典美的定义。
哪怕观众们早就已经在屏幕里见过这一身柔软华美的织物，甚至还有人在j国秋季经典赛的现场就亲眼看过，却还是会为这样仙气十足的画面而心弦颤动。
冰上的少年离他们那么近，又那么远。
闭上眼的样子就像是落入凡尘的谪仙人。
可当音乐响起，少年在空灵的钢琴声里睁开那双漆黑澄澈的眼，浮起长腿，一个结环步轻飘飘地滑出去时，就有了烟火的气息。
因为他的眼里有信念。
这是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不能理解，亦或者说是早已抛弃的东西。
也是他们不敢拥有的东西。
因为神有了执念，就会化作凡人。
但这样的执念，却是凌燃无论如何都不舍得抛弃掉的。
化作凡人又怎样。
凡人依旧会拥有信仰，也会以微薄之躯挑战诸神。
徘徊交织的乐符旋律里，少年滑行四顾，姿态从容。
不再是秋季经典赛一开始那种连睫毛都在微微颤抖的惊慌模样。
更像是涌入平原的大川，骤然平缓下来，连波涛都不再汹涌。
就连高速滑行快要撞上挡板的时候，少年也只是优雅地将长腿抬起，单足变刃，以一个行云流水的转三步从挡板的面前擦肩而过。
气定神闲的模样看得坐在那块挡板边的观众们都小小地吃了一惊，生怕凌燃没有减速，刚才真的就一下撞了上来。
至于之前看过这场的观众们就更吃惊了。
怎么回事，凌是又修改编排了吗？
在场的观众们还在强自压抑着心底的讶异，不想自己议论的嗡嗡声干扰到了凌的比赛。
直播间的观众们就没有这个苦恼，但他们根本就不想让飞快的弹幕和留言区打扰了他们看凌燃的比赛，也没有这个心情议论。
只有一边看比赛一边刷论坛的冰迷们在比赛直播帖里发出了灵魂的拷问。
“凌为什么又换编排，他不是才只在b级赛上表演过一次吗？”
“安啦安啦，赛季前半段换编排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有的人滑了一个赛季换换技术组合下个赛季接着滑呢。”
“问题是凌换的不是技术组合啊，他明显是对节目的意境和情感进行了修改，动作没有变，感觉完全不一样了好不好！”
“……这在凌身上不是很常见的操作吗？我怀疑他可能专门学习过表演方面的课程，要不然怎么能把同样的编排滑出不一样的感觉的。”
“我觉得应该是天赋，凌似乎有非常敏锐的艺术感知力，所以他能滑出内容相同情感色彩不同的节目，也能得到很多人的喜欢和关注。”
帖子里的人也只议论了一会就停下。
毕竟什么事情发生在凌身上都是有可能的，不是吗。
连滑联这种庞大悠久的机构都要被他和华国冰协撬动了，花滑的历史都要为之改写，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吗？
在凌身上，一切皆有可能。
这是现在整个冰雪爱好者圈子的共识。
甚至有华国冰迷因为凌燃的考斯腾和节目都换得很勤快，悄咪咪地给他起了个奇迹燃燃的绰号。
这个绰号传得还挺快。
现场的应援横幅里，就有几条写的是：“奇迹燃燃，不怕困难！”
凌燃刚刚是没看见。
不过就算是看见了，大概也会一笑置之。
他的确有很强的艺术感知力，但这并不全是天赋。
天赋当然是有的。
但这根本就是柄双刃剑。
容易感知外界的人大多敏感纤细，很容易就在不必要的事情上消磨掉更多的情感和精神。
也就是常人所说的玻璃心。
凌燃就有一颗玻璃心。
他只不过是早就意识到了自己的玻璃心，并且用更多的热爱和执着将它维护起来，不让外界的纷纷扰扰有机会伤害到自己而已。
所以在上辈子和刚穿来这里的时候，他很少笑，很少跟外人来往，将自己全然抽离在所有的事物之外，把这颗易碎透明的心全都投注在自己的花滑上。
即使是现在渐渐改变了自己的想法，越来越开朗，朋友越来越多，他也会刻意保持着自己的独处与孤独。
只有一颗心都扑在所爱的事物上，才能将一切都做到最好。
譬如现在，他就是在用自己的感受调整着游仙的编排。
第一版游仙编排的时候，凌燃已经意识到滑联在下一个赛季的疯狂针对。
他当然不怕。
但也难免有些担忧和疑虑。
这样的情绪诚实地反应在他的编排里。
杜如风是走体验派的，华国古典舞又是有定式而无定形，他很支持凌燃在节目里表达出自己的情感，即使是迷茫和梦境，发自内心的舞蹈总是最能牵动人心。
他不仅没有挑破凌燃冷静外表下对未来的不确定性，甚至还推波助澜，将这样的心绪通过表演动作的编排发挥到极致。
于是，看过第一版游仙的观众们都有一种莫名的感觉。
那就是这个节目美则美矣，整体的基调也是哀而不伤，但总是带着一股淡淡的忧郁底色。
无论是一开始的惊慌，还是在仙山前的徘徊犹豫，都将这样的情绪一点点渗透到心里，堆叠到了极致。
习惯了那种淡淡的漂浮如梦感，凌燃现在每一步都波澜不惊，甚至有一丝丝慵懒和随性的状态一下就让观众们眼前一亮。
如果可以，谁愿意欣赏始终一成不变的节目。
也就是花滑难度高，每一个节目都需要漫长的打磨期，观众们才不得不安慰自己接受下去。
要不然的话，如果运动员真的能做得到，他们简直恨不得每一次比赛都看到喜爱的选手们带来崭新的节目。
所以游仙有了新的演绎方式，真的让观众们很是惊喜。
但这样的惊喜，到了薛林远和秦安山的眼里就是惊吓了。
“怎么又临时改了？”
想到凌燃上场前亮得惊人的眼，薛林远一下就知道自家徒弟这是又有了自己的状态。
有状态是好，但凌燃在奥运会上沉浸在自己的状态里出不来，好险丢了一个四周跳的前科还热乎着呢，薛林远这会一颗心好险没蹦出嗓子眼。
也就是看见老搭档秦安山镇定自若地坐着，一脸的自信，才安下了心。
薛林远没看见秦安山攥紧的手，秦安山也没功夫搭理身边总是絮絮叨叨，实际上根本不需要人安慰自己就能好的老伙计。
秦安山比薛林远知道的更多。
他对凌燃临场又换编排的举动没什么不满，只是单纯出于对曲子的了解，对凌燃接下来的演绎表示担心。
游仙取自于华国的一首古诗，着重展现了前半段，诗人梦游仙境，徜徉在绮丽轻灵的梦境之中，犹豫着是否要登上那座千岩万转，高耸入云的仙山，一探仙人洞府。
着重的描写点在梦境的虚幻与旖旎。
连犹豫和徘徊都是附带的。
所以凌燃的考斯腾才会用上这么明艳绚烂的青绿与湛蓝，还有古法制成的金银线和薄如蝉翼的方空纱，竭力营造出一种如梦似幻的轻灵绮丽感。
已经定下基调的节目，突然采用了大相径庭的演绎方式，秦安山看着场上背脊挺拔，每一步都带着势在必得的向上力度，连眉眼都变得锋锐沉静的少年，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下次换编排能不能提前跟他们两个教练说说？
秦安山甚至觉得自己差不多得跟薛林远一样常备一瓶速效救心丸了。
观看比赛的观众都在期待接下来的表演。
但了解凌燃的人却都悬了一颗心。
也就只有杜如风突然在观众席捂住脸无声大笑起来，差点滚到心爱妻子的怀抱里，还一脸的得意与骄傲。
“这个徒弟，收得真值！”他附在妻子耳边欣喜地说着小话。
杜首席现在的状态就是两眼放光，显然对凌燃能带来这样的演绎非常的惊喜和满意。
至于秦安山担心的那些，他根本就是嗤之以鼻。
他之前可是看过凌燃的其他节目，知道凌燃就是有这个能耐用同一套动作传达出不同的情感。
至于节目原本有固定的内容，连音乐也是为之而做的。
那又如何？
好的舞者能用自己的肢体语言邀着全场观众的灵魂与之共舞。
他才是全场的焦点和重心！
所有人都应该随他起舞，为之震颤才对！
只有拥有这样强大感染力的舞者，才配称得上真正的大家。
杜如风看着凌燃的目光就像是在看到宝一样，忍不住在心里盘算起从国家队挖走凌燃的可能性。
被人这样惦记着，凌燃却没有背后一凉的感觉。
他已经成功地进入到一种忘我的境地里。
倒不是像奥运会时错过跳跃的那种忘我。
而是一种，他还知道接下来的编排，也还记得住接下来的动作，却是在用已经熟稔至极的动作，演绎自己的所思所想的忘我。
少年在冰上滑行着，扬起的双臂缓缓落下，轻灵乐符混着唰唰破冰声里，冰刀也在冰面上划出回旋的白痕。
只这一个自由舒展的捻转动作，就牢牢抓住了所有观众的心。
凌燃想表演的是什么样的节目？
所有看过没看过游仙的观众们都在心里疑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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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帐篷里走出来的时候,正值两组交替的补冰间隙，所以靠近入口的观众们一眼就看见了他们心心念念的身影，当场就尖叫出声。
大部分观众虽然囿于视角看不见人,但听见场中此起彼伏的“凌燃”、“燃神”、“凌”，也都知道一定是他们所期盼的选手终于出现在了场上。
好家伙,等了一上午,可算要到凌燃的节目了！
观众席像是被泼进了一锅沸水。
就连场上补冰的制冰师们都在满场欢呼声的暗示催促下,心照不宣地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毛躁的冰面重新变得光洁如镜,映照着全场焦急期待的心。
但最焦心的还是直播间里的观众。
他们受限于摄像头,看见的只有场中来来回回补冰的画面,只好在弹幕里疯狂地吐槽机位设置的不合理。
“真是的,给我们看补冰干什么,我们想看的是燃神,摄像机能不能懂事点,赶紧切过去切过去！”
“就是就是！我现在真的好羡慕坐在入场口位置的人,他们可以近距离地第一时间看见燃神。”
“赶紧补冰赶紧补冰,我现在就想看燃燃上场表演！”
雪花似的弹幕飘得飞快。
场内场外的气氛都因为一个人的出现沸腾到了极点。
很多人都在呼喊着同一个名字。
鲜艳夺目的应援横幅也被高高举起,飘扬在四面八方的观众席上。
同组的其他选手饶是已经见识过很多次类似的盛大场景，也还是不受控制地多看了凌燃两眼。
然后就看见——
少年正一脸平静地在空地上蹦蹦跳跳,一遍遍地重复枯燥的热身动作,时不时还要抽出一张湿纸巾,若无其事地擦擦鼻子。
哪怕被追随而来的闪光灯照到了眼，也只是习惯性地眨了下，热身的动作丝毫没有被打断。
一看就是已经非常习惯这样备受瞩目的情景。
卢卡斯甚至情不自禁地想：估计现下就是把凌燃直接丢进因他而彻底沸腾的人潮里,他大概也只会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认真地说自己的热身还没有完成,希望大家能再耐心地等等。
少年微笑解释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浮现在他脑海里。
然后,卢卡斯突然就意识到，不对啊，他为什么要去想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
哼，都怪凌，大家都在紧张，只有他跟正常备赛的情况没什么区别，可不就让人想多看两眼吗。
卢卡斯收回思绪，蓄力弹跳几下，在陆地上干拔了个4s，终于如愿以偿地听到尖叫声里出现零星几个自己的名字。
人高马大的青年咧嘴笑笑，随即就收敛起心神开始来回跑动，时不时还要停下来捶打捶打关节，努力保持身体的热度和灵活性。
所有人都在专心热身。
就连一向话多促狭的西里尔在无意间看见朋友的幼稚举动时也没什么心思吐槽，而是全神贯注地俯身撑地，一遍遍地重复抻拉的动作。
其他人则是压根就没心思关心别的。
即将上场的选手都在不约而同地用热身来舒缓心绪。
每一个人的脸都绷得紧紧的，是肉眼可见的紧张。
按理说他们不应该这样紧张。
毕竟大家都是一线男单里的佼佼者，如果不是凌的横空出世和一骑绝尘，绝对都是冠军领奖台的有利竞争者，也曾参加过很多次国际上的重大赛事，心态都是一等一的好。
现在之所以会这样异常紧张，其实是因为他们刚刚好奇地在后台看了比赛现场的直播视频。
然后齐刷刷地都被裁判组所使用的新型打分系统震惊了一下。
新型打分系统当然是个好东西，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但对于马上就要参加比赛的运动员们来说，就未必了。
倒不是说他们觉得这个打分系统不好，主要是，总感觉有点心慌。
在场的选手们并不全是来自p分荒漠国家，像卢卡斯和西里尔他们，在跟滑联翻脸之前，也都享受过高贵国籍的力捧待遇。
而他们对此也心知肚明。
所以现在的紧张并不全是来源于比赛，更多的，是一种自己马上就要被新型打分系统彻底扒皮的无处遁形感。
即使早就知道华国冰协会在启明星大奖赛里启用新型的打分系统，据说还能做到绝对的公开和透明，但谁能想到他们居然能把规则拆分得这么清楚和详细！
这跟考完试之后，自己的卷面会被公开，连失分点也会被老师一一用红笔标注出来给所有人观看有什么两样。
卢卡斯他们甚至可以想象到，等比赛完之后，会有多少冰迷迫不及待地下载自己的小分表剖析解读。
哦，现在可能都不需要剖析了。
毕竟新型打分系统得出的小分表自带链接，直接就能一目了然。
嘶，这种红果果地在冰迷们面前裸奔的感觉实在太酸爽了。
总感觉这个打分系统卷死的可能不止是裁判组，还有他们这些曾经享受过p分好待遇的高贵国籍选手。
最后一组即将上场的选手们都有点紧张，紧张的同时又有一点点刺激和兴奋。
他们不谋而合地在心里下定决心，立志待会一定要发挥出自己的最好水平。
要不然，如果在号称绝对公平公正的新型打分系统手下连一个回合都过不了，拿到的还是很低的分数，那不就要让全世界的观众们都看自己的笑话了吗。
胜负欲很强的运动员们不得不紧张起来。
而刚刚被新型系统扒完皮的伊戈尔等人坐在看台上，想到自己比上一次比赛还低了很多的分数，脸色都有点沮丧。
但也没有露出什么生气和难过的神色。
怎么说呢，有一种终于尘埃落定的感觉。
阿德里安甚至反过来安慰着从看到分数就开始沉默的竹下俊。
金发碧眼的少年拿到的分数甚至不足以让他进入自由滑的冠军组比赛，但他的脸上还是带着笑意。
“教练，我其实只是拿到了自己应该拿到的分数，我现在的确只有这样的水平。”
阿德里安非常清醒，“即使滑联会给我很高的分数，甚至能让我轻轻松松地碾压过凌，我也不会去参加他们的比赛。我是运动员，不是他们敛财的傀儡，我宁愿只拿到这样干干净净的低分。”
其实也不是很低了。
跟凌当然没法比，但绝对已经成功出了发育关的大冰湖，进入了成年组一二线男单的水平。
阿德里安想到自己曾经因为无法训练而颓废哭泣过的囧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更加庆幸自己在最难过的时候还有教练，还遇到了凌，更没有放弃自己。
竹下俊看着徒弟笑容灿烂，想到的却是当年的f国站上，阿德里安初次对上凌燃，因为心里愧疚甚至做出了想要把到手的金牌转送给对手的孩子气举止，心里的感慨简直难以言说。
在大染缸里还能一直保持初心，尝到高贵国籍的甜头也果断丢弃，他的徒弟从来都有一颗金子般的心。
哪怕成绩的确不如凌和很多人，但竹下俊心底里还是最喜欢自己亲手带大的徒弟。
斯文俊秀的青年笑着揉了下徒弟的金发脑袋，“那也还要继续努力才行。”
阿德里安望着凌燃的方向就攥紧了拳头，“教练，我会把凌继续作为自己努力的目标的！”
这句话其实是现场很多运动员的心声。
更是那些坐在特设观众席里、来自启明星俱乐部的小朋友们的梦想。
那样强大，优雅，一往无前的勇士，是这片冰面上唯一的王者和神明。
谁不想成为凌燃。
谁不想战胜凌燃。
但是现在，他们更想看见少年在这片冰面上继续驭风绽放，用他永远饱含情感与信仰的节目，向所有人展示那股名为凌燃的独一无二的蓬勃生命力。
最后一组的比赛赶紧开始吧！
这样的呼喊回荡在每一位关注比赛的观众心间。
他们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当今世界的顶尖男单们在堪称照妖镜似的新型打分系统下会得到怎样的分数。
是在新系统面前被抽干水分现出原形？
还是蒙尘的明珠一朝被拭去灰尘，从此熠熠生辉？
尤其是，凌会拿到什么样的分数？
一定是超高分吧？
啊啊啊，比赛快开始快开始！
热切的观众们激动地想搓手。
就连偷偷摸摸在滑联大奖赛上用手机关注这边情况的观众和工作人员们也都很期待接下来的选手们的出场。
哪怕心里再讨厌凌燃，滑联的官员们也不得不发自内心地承认，凌身上特有的生机与活力不需要任何修饰与形容，就能美好得让人挪不开眼。
可以说，当他站在冰上的时候，就是美的化身。
谁不想欣赏一场美到一塌糊涂的节目。
他们当然也想。
这是一场所有人都在期待着的比赛。
而凌燃也在广播声宣布六分钟练习可以开始时就第一个滑上了场，膝盖轻轻一压就乘风滑出。
乌黑发丝被气流轻轻拂动。
凌燃垂着眼，白净的脸庞也微微低垂，修长的四肢优雅地迎风舒展。
优美的身姿，流畅的动作，一下就让所有人都将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在那道修长挺拔的身影上。
少年只穿了件普普通通的训练服，并没有华美考斯腾的加持，可在所有观众的眼中，他依旧是整片冰面上最耀眼的那个。
他们高呼着凌燃的名字，带着全部的热情与期待，硬生生喊出了比赛已经开始的热闹氛围。
起伏的尖叫与惊呼随着少年的滑近滑远一刻不停。
“凌燃！”
“燃神燃神！”
“凌！你是最棒的！”
“凌酱，加油加油！”
各种口音各种称呼像山洪爆发似地响彻场馆。
就连因为高强度打分已经面露疲惫的裁判们也在少年上场的一瞬间就坐直了身。
他们都知道这一次启明星大奖赛的顺利举办与场上这个看似柔软纤细的少年息息相关。
对凌燃的欣赏也是与日俱增。
抛开私人情感不提，作为资深裁判，以他们对凌燃过往成绩的了解，华国冰协出品的这个名为明镜的新型打分系统在对上凌燃时，不仅不会是照妖镜，说不定反而会更加清楚地反应出他的真正实力与水平。
凌燃的真实成绩应该是什么样的？
一定会震惊世人吧。
突然就更期待接下来的比赛了！
裁判们强打精神，跟着观众们一起露出自己最真切的笑容。
冰上的少年只用了一个简简单单的出场，就在观众和裁判们的心底眼里绽放出最耀眼的光芒。
凌燃自己却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
他享受着冰刀与冰面相切的熟悉触感，在喧嚣的人声里仔细分辨着夹杂细微尖锐声的唰唰破冰声。
连呼吸都被刻意调整到了与滑行同步的韵律和节奏。
就好像从此跟这块冰拥有了相同的心跳与默契。
如果感冒症状已经好了的话就好了，少年轻轻抽了下鼻子，在心里叹了口气。
但这样的小问题，根本就造不成很大的影响。
凌燃在冰上滑行着，从短边到长边，再从长边到短边，如入无人之境。
每一步都乘着风，在滑过涂画着fs和启明星商标的彩色挡板时也没有停留，很快就把感冒的事忘在脑后。
他现在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每一块骨头都在凉爽的风里咔哒咔哒地舒展了开。
是跟热身完全不一样的畅快。
是只有真真正正地站到冰上，才能生发出的那种源自内心的喜悦与满足感。
凌燃在这样的畅快里没一会儿就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
甚至有了种自己今天一定会表现得很不错的预感。
上一次拥有这样的感觉，还是他拿到两辈子第一个奥运冠军的时候。
这大概就是第六感的玄妙吧。
凌燃的唇畔噙上了笑，看在观众眼里就是少年对自己很有自信的讯号。
“我赌一块钱，燃神一定能拿到冠军！”
“我赌十块钱，燃燃一定能刷新自己的世界纪录！”
“我赌一百块，燃神一定能统治赛场到下一个，下下个奥运周期！”
“哈哈哈，你们怎么都在给燃神立flag，他自己都没立过这么多这么密的flag。”
“我也不知道哈哈哈，就是莫名其妙地感觉，凌燃想要做到，一定会实现。”
“这种强大自信的样子真的太迷人了，呜呜呜，我爱燃神一万年！”
弹幕在六分钟练习时就开始表白。
凌燃却已经在纷纷扬扬的弹幕和广播预告声里往场边滑去。
观众们下意识地用目光挽留，连欢呼声都变得微弱。
凌燃若有所觉，微微抬起眼，就看见前排的坐席里扎堆似地坐着很多熟悉的面孔。
闻泽哥，明哥，时老师和华先生，设计考斯腾、热爱华国文化的乔恩先生，就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杜老师也带着他的妻子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
旁边的席位里，还有印象深刻的同班同学，接机过的后援会会长，送给自己手工柿子的外国老人……
光洁雪白的冰面上折射着吊顶大灯明亮的光，场下的无数观众亲友正在为他喝彩加油，入场口的教练和团队也在无比热切地等待和观望。
最重要的是，自己重活两世，初心不改，依然热爱着滑冰，享受着赛场，一次次地用实力反抗和打破一切的困难与不公。
这一世还有了华国冰协的支持，新型打分系统和监督机构方案一定势在必行。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凌燃深吸一口气，只觉得丝丝缕缕的舒畅凉意沁人心脾。
他弯了弯眉眼，后滑着，一个转身浮腿，从膝盖借力压刃跳起，向前一跳。
“3a！”
“啊啊啊，是向前的3a！”
“王者的跳跃！”
“干净又利落，基本上没有助滑，除了我燃神还有谁！”
少年用一个完美的跳跃抒发出自己的满心欢喜，转眼间就已经舒展着双臂稳稳落冰退场，弹幕也很快就被各式各样的溢美之词占据。
现场的观众们直接就爆发出一阵排山倒海的掌声。
高兴之余心里还怪别扭的，虽然但是，怎么有一种凌在用3a哄着他们稍安勿躁的感觉？
但观众们也是真被捋顺了毛，在短暂地过了零点几秒的视觉瘾之后，虽然还是盼望着想马上就看凌燃的节目，却也没有表现得像刚才一样失落。
第一个要上场的牧野千夜就站在挡板边看了凌燃一眼，心里明白凌燃这一举动足以为自己将观众们的心神拉回来，心里是有羡慕但更多的是感谢，随即就在广播报名声里一推挡板滑了出去。
但事实上，凌燃下场后就被自家教练抱住嘘寒问暖，压根就没注意到这一眼。
他也真没有想那么多。
纯粹就是情绪到了，再加上看见观众们一下失落下去，就想也不想就跳了出来。
对很多选手来说，从起跳到落冰都与其他跳跃完全不同的3a当然是王者的跳跃，难度就很王者。
反应起来就是现在的一线男单基本上都能跳得出来，但跳起来需要长时间助滑的不在少数。
但对凌燃来说，这个从上辈子就掌握得不错的跳跃对已经重拾肌肉记忆的自己来说根本就不是事。
他私下训练的时候也许极其偶尔的时候还会失误，但在正式的赛场上，成功率几乎是惊人的百分百。
咳咳，表演滑不小心踩坑啪叽摔成落冰鸟的除外。
那又不是他的错！
少年理直气壮地想，然后果断推开了薛林远递过来的杯盖，“马上就要到我了，喝了的话会影响跳跃的，薛教，我不想喝了。”
薛林远被噎了下，心想我信你个鬼！
凌燃哪次上场前没喝水，纯粹就是嫌弃今天的姜汤里加了红枣和红糖，喝起来又甜又辣得齁嗓子。
他苦口婆心地想劝，但再想想赛前临时抱佛脚地喝两口也不顶事，就把杯盖扣了回去。
“真没事？”
凌燃抽出柔软湿润的纸巾用力擦了擦鼻子，“真没事。”
一点点小感冒而已，上场前再擦几下就好了。
凌燃找到了自己的状态，现在是真的很想上场。
薛林远当然看出了自家徒弟眼里的跃跃欲试，就抱着保温杯站到了边上。
短节目只有两分多钟。
对于场上选手来说是度分如年，但对于场下的人来说也就是弹指一挥间。
所以很快，其他选手们的成绩就高高地挂在了记分牌上。
凌燃最后一次系紧鞋带抬头的时候，就看见不远处站在一起压低声交谈的小伙伴们的复杂神情。
他看看高高挂起的记分牌，心情也有点复杂。
怎么说呢，牌子上的分数当然比卢卡斯他们在新赛季拿到的分数要高不少，但还远远不到他们上个赛季的平均水准。
很明显，失去的那些分数就是新型打分系统替他们脱掉的水分。
知道自己的分数有水分是一回事，但被公然地展示在所有观众们的面前又是另外一回事。
凌燃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再加上自己马上就要上场，就没有加入他们的谈话。
卢卡斯他们显然也没有要在这个时候打扰朋友的意思，只是交谈的神色都有了那么点焦躁和不安。
“怎么说呢，这个分数我心服口服，我也相信凌的能力，但如果他拿到很高的分数的话……”
西里尔欲言又止，但大家显然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从前还能安慰自己比凌差的也就是那些分，现在新型打分系统告诉你，差的那些分居然还是因为你的分数被抬高了，凌燃的分数被压低了，要不然你们的差距只会更大。
啊这，虽然是事实吧，但也真的有点伤人。
大家脸上都是如出一辙的失落。
还是卢卡斯大大咧咧地笑了笑，“不管怎么样，比赛完我又能敲诈凌一顿饺子了。这一次可是在华国的土地上，我听说h市就有一家很出名的饺子馆。”
他说着说着还故意做了个咽口水的动作。
这下连安德烈都被逗得脸色和缓一下。
在场的都不是输不起的人，再加上凌是他们的朋友，新型打分系统的出现更是他们喜闻乐见，盼望已久的事情。
所以在短暂的低沉之后，他们扬起笑脸，结伴走向了挡板边，一起给凌燃加油鼓劲。
“拿到超高的分数，闪瞎滑联的眼！”卢卡斯握拳表示。
“我好期待你的表演，这样华国风的节目简直开创了先河。”西里尔因为被明清元忽悠的原因，明显对华国文化更感兴趣。
安德烈最沉默，半天也只憋出了一句，“凌，加油！”
就连一贯不合群的牧野千夜和松山彻也磨蹭了过来，鼓足勇气地送出了干巴巴的加油两字。
凌燃一一点头道谢，然后在广播叫到自己的名字时看向自家带着笑，老神在在的教练，下意识地伸出手准备击掌。
然后就猝不及防地被熟悉的温暖怀抱拥住。
“凌燃，发挥出你的真实实力，我们非得让滑联的那群老家伙的脸都被打肿不可！”
薛林远终于说出被憋了很久的这股气，大力拍着自家徒弟的背。
凌燃就笑了下，“好。”
不是我知道，也不是我会尽力的，而是直接就是一句好。
薛林远一下就意会到自家徒弟现在的状态一定非常不错。
那敢情好。
他满脸带笑地伸出手，凌燃就握拳轻轻一击，随即在广播声快要结束之时，加速滑向冰场中央的原定站位。
观众们的欢呼声也随之而起。
邓文柏在直播间激动地播报，“最后出场的这位是我国的小将凌燃。
他曾蝉联两届大奖赛总决赛冠军，两届世锦赛冠军，还是我国历史上第一位花滑男单奥运冠军，更是史上最年轻的单赛季大满贯得主。
在刚刚过去的j国秋季经典赛上，他遭受了史无前例的不公正对待，但他依然用自己一如既往的高水准节目和表现成功摘得新赛季的第一枚金牌。
他今天为我们带来的短节目名字叫游仙。游仙两字取自汉诗，是一种诗歌体裁，从……”
邓文柏声情并茂地介绍着凌燃即将要表演的短节目。
但直播间里的观众们根本就无暇细听，甚至有点嫌弃他此时的聒噪。
“邓老师！凌燃都已经站好了，比赛就要开始了！”
有人在弹幕里发声呼喊。
邓文柏余光一瞥刚好看见，视线下意识地落在冰面上双眼轻闭，下颌微扬的少年身上。
“凌燃一定会为我们带来一场精彩的表演，”他尽量语气急促地结束道，“接下来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直播间一片寂静。
事实上，赛场上也一片寂静。
凌燃滑上场时，观众席尚且尖叫声四起。
但等他站到冰场中央，被明亮的大灯照得如同一尊亭亭而立的精美玉雕时，观众们就下意识地将要到口的欢呼咽了回去。
他们的心神被收入眼底的画面掠夺，根本就没有发出声的机会。
美。
真的太美了！
这是在场所有观众们的第一心声。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过去，冰上长身玉立的纤细少年都美得像是一幅画。
五官精致，气韵灵动，闭眼等待的样子恬静又脆弱，像了易碎的剔透琉璃。
身上的考斯腾更是精美。
浓郁明丽的青绿与湛蓝渐变交融，碎钻闪烁如水，又璀璨如九天银河，在少年紧窄的腰肢处流淌出缥缈高远的光。
金银线细细密密地绣出月夜的皎洁清辉。
层层薄纱则缀成浓郁到滴水的白雾。
这样如梦如幻，仙气十足的氛围感满足了很多人对于东方古典美的定义。
哪怕观众们早就已经在屏幕里见过这一身柔软华美的织物，甚至还有人在j国秋季经典赛的现场就亲眼看过，却还是会为这样仙气十足的画面而心弦颤动。
冰上的少年离他们那么近，又那么远。
闭上眼的样子就像是落入凡尘的谪仙人。
可当音乐响起，少年在空灵的钢琴声里睁开那双漆黑澄澈的眼，浮起长腿，一个结环步轻飘飘地滑出去时，就有了烟火的气息。
因为他的眼里有信念。
这是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不能理解，亦或者说是早已抛弃的东西。
也是他们不敢拥有的东西。
因为神有了执念，就会化作凡人。
但这样的执念，却是凌燃无论如何都不舍得抛弃掉的。
化作凡人又怎样。
凡人依旧会拥有信仰，也会以微薄之躯挑战诸神。
徘徊交织的乐符旋律里，少年滑行四顾，姿态从容。
不再是秋季经典赛一开始那种连睫毛都在微微颤抖的惊慌模样。
更像是涌入平原的大川，骤然平缓下来，连波涛都不再汹涌。
就连高速滑行快要撞上挡板的时候，少年也只是优雅地将长腿抬起，单足变刃，以一个行云流水的转三步从挡板的面前擦肩而过。
气定神闲的模样看得坐在那块挡板边的观众们都小小地吃了一惊，生怕凌燃没有减速，刚才真的就一下撞了上来。
至于之前看过这场的观众们就更吃惊了。
怎么回事，凌是又修改编排了吗？
在场的观众们还在强自压抑着心底的讶异，不想自己议论的嗡嗡声干扰到了凌的比赛。
直播间的观众们就没有这个苦恼，但他们根本就不想让飞快的弹幕和留言区打扰了他们看凌燃的比赛，也没有这个心情议论。
只有一边看比赛一边刷论坛的冰迷们在比赛直播帖里发出了灵魂的拷问。
“凌为什么又换编排，他不是才只在b级赛上表演过一次吗？”
“安啦安啦，赛季前半段换编排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有的人滑了一个赛季换换技术组合下个赛季接着滑呢。”
“问题是凌换的不是技术组合啊，他明显是对节目的意境和情感进行了修改，动作没有变，感觉完全不一样了好不好！”
“……这在凌身上不是很常见的操作吗？我怀疑他可能专门学习过表演方面的课程，要不然怎么能把同样的编排滑出不一样的感觉的。”
“我觉得应该是天赋，凌似乎有非常敏锐的艺术感知力，所以他能滑出内容相同情感色彩不同的节目，也能得到很多人的喜欢和关注。”
帖子里的人也只议论了一会就停下。
毕竟什么事情发生在凌身上都是有可能的，不是吗。
连滑联这种庞大悠久的机构都要被他和华国冰协撬动了，花滑的历史都要为之改写，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吗？
在凌身上，一切皆有可能。
这是现在整个冰雪爱好者圈子的共识。
甚至有华国冰迷因为凌燃的考斯腾和节目都换得很勤快，悄咪咪地给他起了个奇迹燃燃的绰号。
这个绰号传得还挺快。
现场的应援横幅里，就有几条写的是：“奇迹燃燃，不怕困难！”
凌燃刚刚是没看见。
不过就算是看见了，大概也会一笑置之。
他的确有很强的艺术感知力，但这并不全是天赋。
天赋当然是有的。
但这根本就是柄双刃剑。
容易感知外界的人大多敏感纤细，很容易就在不必要的事情上消磨掉更多的情感和精神。
也就是常人所说的玻璃心。
凌燃就有一颗玻璃心。
他只不过是早就意识到了自己的玻璃心，并且用更多的热爱和执着将它维护起来，不让外界的纷纷扰扰有机会伤害到自己而已。
所以在上辈子和刚穿来这里的时候，他很少笑，很少跟外人来往，将自己全然抽离在所有的事物之外，把这颗易碎透明的心全都投注在自己的花滑上。
即使是现在渐渐改变了自己的想法，越来越开朗，朋友越来越多，他也会刻意保持着自己的独处与孤独。
只有一颗心都扑在所爱的事物上，才能将一切都做到最好。
譬如现在，他就是在用自己的感受调整着游仙的编排。
第一版游仙编排的时候，凌燃已经意识到滑联在下一个赛季的疯狂针对。
他当然不怕。
但也难免有些担忧和疑虑。
这样的情绪诚实地反应在他的编排里。
杜如风是走体验派的，华国古典舞又是有定式而无定形，他很支持凌燃在节目里表达出自己的情感，即使是迷茫和梦境，发自内心的舞蹈总是最能牵动人心。
他不仅没有挑破凌燃冷静外表下对未来的不确定性，甚至还推波助澜，将这样的心绪通过表演动作的编排发挥到极致。
于是，看过第一版游仙的观众们都有一种莫名的感觉。
那就是这个节目美则美矣，整体的基调也是哀而不伤，但总是带着一股淡淡的忧郁底色。
无论是一开始的惊慌，还是在仙山前的徘徊犹豫，都将这样的情绪一点点渗透到心里，堆叠到了极致。
习惯了那种淡淡的漂浮如梦感，凌燃现在每一步都波澜不惊，甚至有一丝丝慵懒和随性的状态一下就让观众们眼前一亮。
如果可以，谁愿意欣赏始终一成不变的节目。
也就是花滑难度高，每一个节目都需要漫长的打磨期，观众们才不得不安慰自己接受下去。
要不然的话，如果运动员真的能做得到，他们简直恨不得每一次比赛都看到喜爱的选手们带来崭新的节目。
所以游仙有了新的演绎方式，真的让观众们很是惊喜。
但这样的惊喜，到了薛林远和秦安山的眼里就是惊吓了。
“怎么又临时改了？”
想到凌燃上场前亮得惊人的眼，薛林远一下就知道自家徒弟这是又有了自己的状态。
有状态是好，但凌燃在奥运会上沉浸在自己的状态里出不来，好险丢了一个四周跳的前科还热乎着呢，薛林远这会一颗心好险没蹦出嗓子眼。
也就是看见老搭档秦安山镇定自若地坐着，一脸的自信，才安下了心。
薛林远没看见秦安山攥紧的手，秦安山也没功夫搭理身边总是絮絮叨叨，实际上根本不需要人安慰自己就能好的老伙计。
秦安山比薛林远知道的更多。
他对凌燃临场又换编排的举动没什么不满，只是单纯出于对曲子的了解，对凌燃接下来的演绎表示担心。
游仙取自于华国的一首古诗，着重展现了前半段，诗人梦游仙境，徜徉在绮丽轻灵的梦境之中，犹豫着是否要登上那座千岩万转，高耸入云的仙山，一探仙人洞府。
着重的描写点在梦境的虚幻与旖旎。
连犹豫和徘徊都是附带的。
所以凌燃的考斯腾才会用上这么明艳绚烂的青绿与湛蓝，还有古法制成的金银线和薄如蝉翼的方空纱，竭力营造出一种如梦似幻的轻灵绮丽感。
已经定下基调的节目，突然采用了大相径庭的演绎方式，秦安山看着场上背脊挺拔，每一步都带着势在必得的向上力度，连眉眼都变得锋锐沉静的少年，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下次换编排能不能提前跟他们两个教练说说？
秦安山甚至觉得自己差不多得跟薛林远一样常备一瓶速效救心丸了。
观看比赛的观众都在期待接下来的表演。
但了解凌燃的人却都悬了一颗心。
也就只有杜如风突然在观众席捂住脸无声大笑起来，差点滚到心爱妻子的怀抱里，还一脸的得意与骄傲。
“这个徒弟，收得真值！”他附在妻子耳边欣喜地说着小话。
杜首席现在的状态就是两眼放光，显然对凌燃能带来这样的演绎非常的惊喜和满意。
至于秦安山担心的那些，他根本就是嗤之以鼻。
他之前可是看过凌燃的其他节目，知道凌燃就是有这个能耐用同一套动作传达出不同的情感。
至于节目原本有固定的内容，连音乐也是为之而做的。
那又如何？
好的舞者能用自己的肢体语言邀着全场观众的灵魂与之共舞。
他才是全场的焦点和重心！
所有人都应该随他起舞，为之震颤才对！
只有拥有这样强大感染力的舞者，才配称得上真正的大家。
杜如风看着凌燃的目光就像是在看到宝一样，忍不住在心里盘算起从国家队挖走凌燃的可能性。
被人这样惦记着，凌燃却没有背后一凉的感觉。
他已经成功地进入到一种忘我的境地里。
倒不是像奥运会时错过跳跃的那种忘我。
而是一种，他还知道接下来的编排，也还记得住接下来的动作，却是在用已经熟稔至极的动作，演绎自己的所思所想的忘我。
少年在冰上滑行着，扬起的双臂缓缓落下，轻灵乐符混着唰唰破冰声里，冰刀也在冰面上划出回旋的白痕。
只这一个自由舒展的捻转动作，就牢牢抓住了所有观众的心。
凌燃想表演的是什么样的节目？
所有看过没看过游仙的观众们都在心里疑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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